妖鹊啄青(10)
顾灼青将目光挪到默默啃食三明治的人身上,“饿了为什么不吃?”
“为什么是早饭而不是午饭?”
顾灼青回眸,将凉了的牛肉叉到那人眼皮子底下,“为什么是早饭,你心里没数?”
“我,我就是,”,小朋友慌不择路地回答,“就是想感谢一下这一个月你照顾我呗。不行吗?不可以吗?”
顾灼青嚼得很慢,直到将最后一块面包片塞入口中时,他才面无表情地回应了双重问句,“谢谢。下次不用了。”然后他端过郝夭阙捧在手心的饭碗,和自己的重迭在一起,毫无违和地装进了自己包里。
用着最冷漠的话,做着最反差的事情。
顾灼青起身将伞柄抬高了几寸,直至完全露出郝夭阙迷茫的眼神。
“你一个月的租金是三千,抵得上我一年的开销。给你提供早饭,不应该?”
郝夭阙突然开窍,一脸亏大了的表情,“那我今天的早饭不是……”
顾灼青转了个角度,自然而然挡开了郝夭阙要接伞的手。
“做了。罩子下面压着。”
几句话又把小朋友逗乐了,踏着杂草的脚步都不觉轻了几度。
坚持不懈的长手往旁勾了勾,终于在其磨人的“争夺”过程中,抢过了执伞的主导权。郝夭阙将胜利果实转了几圈,弯起眉眼叫他,“顾灼青。”
后者沉默的走着,鞋尖突然闯进了一缕阳光中。他拨开杏花树伞,看见了天光。
金色灿烂的暖光穿过雨后彩虹,从密云中倾泻下万道斑驳。顾灼青抬起脸,五官淡得几乎要化了开来。郝夭阙愣怔,一把扯过他的手腕,不安的叫他,“顾灼青……”
顾灼青回眸清浅一笑,晃了晃那只用力抓着的青筋微凸的爪子。
几不见甩脱,方才无奈道,“听见了。”
上下眼皮子一碰,刚刚五官几乎淡退的错觉便瞬间离了郝夭阙的脑海。面前还是那张平凡的脸,只是现在多了几分人气。
郝夭阙的薄色双唇间,呼出了一口浅气,意兴又起,他收起伞便接着刚刚未完的话题。
“我再租你的三楼一个月吧?”
顾灼青,“……”
一月又一月,一月何其多。
郝夭阙将伞从铁门的缝隙中递了出去,弯腰摆弄的时候还在兴致勃勃地问他,怎么样?
“……你倒不嫌热。”
郝夭阙闻言回头,大剌剌笑着,“不就是没有空调嘛,我晚上回去就搬一台过来。哎要不,我干脆把三楼装修一下得了,怎么样?”
顾灼青稳了一下手臂,两步翻出铁门。单脚跨出去的时候,郝夭阙还能听到他无情的拒绝声。
“别得寸进尺。”
长腿一迈,郝夭阙跟着追出了门。跑远了还能听到他颇为骄傲的自夸,什么一眼记住学校地形图,一个假动作骗开“碰瓷”的学生,还在走廊引发了一阵拍照狂潮,让教导主任大获全胜诸如此类的。就是丝毫不提自己候着早饭,寻觅了他一中午的事情。
他还是管这种行为,称作胜负欲作祟。
至于和什么比得出来的结论,那便是笔糊涂账,算不清了。
两人离开的石凳上,有一团雾气朦胧飘渺,不久就将整个废园罩了进去。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响在了杂草堆里,不一会儿便攀上了风车茉莉,晃响了一片铃音。
“咿呀咿呀……”
黎明的号角
夏天,尚未开学。
来学校有什么好事?能有什么好事?
于飞拿笔尖戳几下隔壁手肘,没见对方回应,干脆一拳敲上顾灼青的背。
双目抬转,凉气四溢。
于飞象征性地抖了个哆嗦。他嘿嘿一笑,在顾灼青冰冷地抗拒之下,献宝般的掏出一本厚厚的、鲜艳的、无比夺目的,词典。
“给你看正面。”然后词典的几个大字怼上了一张冷漠的脸,“你再看侧边后面。”棱角翻来覆去戳着顾灼青的眼,深怕他眼瞎看不见。
终于在顾灼青闭眼侧头皱眉时,那小人得志志得意满的嘴脸总算露出了獠牙。他甩甩头发,嘴里哼唱着运动会进场曲的同时,一寸一寸,一点一点打开了词典的硬壳封面。
霎时一道金光大盛……
反正在于飞眼里是这样的。
词典的内部结构就这样曝光于天下。
“你这是在……”前桌摩挲两下自己的下巴,肩膀带了一丝颤抖,还是没憋住笑,“炫富?”
顾灼青单手支在课桌上,余光在词典和于飞的脸上逡巡两回。闻言看了前桌一眼,单指压下词典一头,将里面的“宝贝”露给了前桌观赏。抬眸间,满脸皆是孺子不可教。
“呵……好家伙。”前桌从“蛀”空的词典里掏出手机,一甩,双手捧过容器进行膜拜。“上千页的字典啊……”就被于飞这个蛀虫给掏空了。前桌捂着自己的肾抽搐了一下,将拳头塞进正好容纳一只手机的长框里。
始作俑者是感受不到一丝忏悔的,他只会得意自己的杰作。
“咯。”于飞弹了下舌,骄傲扬起下巴,“有才吧?”
“有才。确实有才。给我也整一个?”
于飞闭眼假意推辞,言辞间就差没露出上翘的尾巴,“那不行。但是看在咱俩的关系上,嘿嘿,这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嘛。”
“哦?咱俩什么关系?”
“嘿你个鳖孙,当然是……”话头戛然而止。
因为于飞开眼看世界了。
前桌早已怂的将贡品上缴,老罗扶着眼镜腿,露出洁白的诛心微笑,“说说啊,咱俩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