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鹊啄青(16)
话间调小了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陈年旧手机的音量,盯着顾灼青。
可他似乎忘了,顾灼青做事从来不愿跟任何人讲理由。解释在他这里也变成了多余。而跟他说一声自己要坐过去,纯粹是对朋友的陈述和尊重。没有征询和讨要答案的意思。
所以于飞就等来了顾灼青的垂眸沉默,然后不声不响地挪了位置。
于飞,“……”
算了,于飞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他就是这样……见色忘友的人。
身侧多了衣物摩挲的动静。而任哪一头魑魅魍魉在这个空位坐下,都已经激不起郝夭阙想驱逐的心了。空地上除了老罗指挥大巴车的勤劳身影,便剩下耀眼日光在地面铺上的一层金色麦芒,在热浪中翻涌。
砖红色的墙皮开始缓慢倒退,阔气的石门也在前进中缩成背景。原本旅途进程中的热烈,也被不知何时袭来的睡意击得一败涂地,在水泥路上颠簸摇晃,却也不见要醒的样子。
这人倒是安静。
郝夭阙不无庆幸的想。他还真没什么耐心应付那些莫名上前搭讪的人。明明才见一次面,非要拿到他的v信,最后在日复一日的无视中,偶然从某个角落翻起这个名字,却记不起当时加他的初衷和保留的目的了。也许当初有过那么一刻的执着,可没了回应,还不是要按下那个删除键。不过徒添内存。
大巴车徐徐进了隧道,给人带来了视线阴影的同时,替窗户罩上了一层暗板。昏黄的洞灯投在地上,进入眼眸的除了窗外的光,还有车内的景。
和那一张熟睡的容颜。
郝夭阙呆滞片刻,将半搭的眼皮缓缓掀开,唰的一下将脖子转过半个圈。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是顾灼青。
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
所以自己一路上的憋闷,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最近一个月总能轻易勾起他喜怒哀乐的人,正抬头睡得正香。
这是他第一次,能近距离观察顾灼青这么久。也是他第一次,萌生了想要观察顾灼青的念头。
都说薄唇性凉,这话体现在顾灼青身上一点没错。他的眼尾是下坠的,平时睁眼时总给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鼻梁也不挺,肤质也能泛起油光,唯一还能算过的去的,只有脸部骨架。不得不说如果隐了他的五官,单靠气质完全可以成为另一个人。
就像那天在废楼下,他几乎以为那人就要消失。而他伸手,却透过了光。
那一刻他握住的是谁的手,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就是顾灼青。
也许谁都不是。
瞬间出了隧道的光线令人瞳孔紧缩。郝夭阙微眯了眼,见强光洒在顾灼青的眼皮上,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只一会儿的功夫,大巴车又热闹了起来。
带队老师从前座醒来,看时间刚过半,干脆起来和这一车的小孩念叨念叨安全。这一窝子刚冒出茬的青苗,正是半自主的年纪,总是不爱听老生常谈的话题,喜欢新鲜和未知。老师讲了两句就被憋回去了,只能当唠嗑一样讲一些下午分班晚上晚会的事情。
“今年军训比较特殊啊。大家也知道高三务农是临时加进来的环节,所以基地那边准备的也比较仓促。但是这倒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基地那边离大雅农田很近,农民每天都有很多活要干,教官们一有闲暇时间也会过去帮忙,都是下田一把好手。所以不愁人去了没活,有活没人教。接洽的事宜教官们都连夜和当地几户大农商量好了,下午分完班的时候,会有老师分发训练服和汗衫。”
“老师,不是说前三天高一和高三一起务农吗?”
“对,目前是暂时这样定的。高一和高三各一个班组成新的集体,一个班60个人,分配一个班主任,一个教官,一个农户,一个医护人员。前三天以团体形式训练,教官除了教一些基本的军姿仪态外,还会讲解部分农具的使用。三天过后,教官各自带队高一军训,班主任则留下跟高三学生接着务农锻炼。军训和务农期满,再一起回学校。大体上就是这样分配。”
“老师,一人分一台收割机吗?”
全车厢,“……”
几秒过后,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带队老师岔了气,问他,“那赶巧是拉你们过去学习一门新技术的是吧?”
她摇头忍笑,又听人问道。
“老师,我想跟我朋友一起住。军训能不能申请换屋子睡?”
这话的源头声音很轻,她一时没摸准方位,直接将目光落在了顾灼青身上。带队老师冲他温柔一笑,然后看向歪倒在一边,就差几厘米便能将头挂在顾灼青肩膀的郝夭阙。
换房睡什么的,一时就有了最直当的理由。
她就问,“你想和他一起睡?”
大巴车内突然鸦雀无声。
郝夭阙瞬间挺直了背,跟着全车人的目光盯向一脸迷茫的顾灼青。
她这话问得很怪异。而且对象还是昨晚挂在青钟年级群,直接点爆了年度最高话题的两人。要知道青钟年级群,是一个连老师都默许存在的高智商群聊。里面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能吊打全市前三十。新成员的加入一般皆为邀请制。往届风云人物在毕业后仍旧会呆在这个群里提供指导。而这些人平时讨论的话题,不是学科竞赛的压轴大题,就是自给自足熬上几天几夜集思广益琢磨出的几道旷世难题,分组换着做。
青钟年级群,甚至是整个青钟的风向标。哪怕偶尔只是被人提上那么一两句的无关学习的闲聊,都能成为第二天乃至接下来一个星期的饭后茶点。哪怕当时认为的无稽之谈,最终都会被时间给证实。也不知道他们消息的源头从何而来,可他们就是如此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