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鹊啄青(5)
顾灼青其实不矮。
郝夭阙插兜在他身后闲庭漫步的时候,基本可以与顾灼青的后脑勺平视。
可能还要比自己高个几厘米,183吧,不能再多了。
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也许就是少年人攀比的心理作祟,在身高这个问题上,1厘米都是对尊严的考验,何况再往上加了2厘米。
顾灼青带着他转了几条大道,再拐进两排商业街的小巷,至此连路灯都没有了。然后人就停了下来,确实把郝夭阙惊了一下。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此处倒是实施犯罪的最佳地点。奈何他既不是女的又没有行李,反倒是无钱一身轻。再者,真论打架水平,他可不认为顾灼青能扛得赢自己。
然后顾灼青转身,借着月光淡淡问他,“你怕狗吗?”
顾灼青以为他没听清,凑近了又一脸严肃地问了一遍,才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读出了“不怕”两个字。
郝夭阙失笑,反问他,“为什么有人会怕狗?”
顾灼青得了肯定答案便继续向前走着,途中听闻多声犬吠,惊扰了附近一带的狗群,然后一路他们就在此起彼伏的夹道欢迎声中,停在了一幢三层小楼前。
“疯狗都是怕的。”
顾灼青将手伸进铁门的缝隙,由里打开了锁。袖口上带上了一层微黄的铁锈,他没在意,只是接着掏出钥匙打开里层的木门,随意回了一句。
开关被由左拨右,白炽灯管在噔噔噔忽明忽暗地闪烁几番之后,终于爆开了光。郝夭阙别开眼,眨了好几下才勉强适应如此过曝的灯光。然后入目就是简单的一张黄色方桌,中间裂开了一道很深的岁月痕迹,四张木凳,一个拐角灶台,仅此而已。
主人倒是经常做饭,可惜前不久油烟机坏了拆了,灶台的白色瓷砖上就留下了四方形的浅色印记。每一层的窗户都上了防盗装置,连一楼烧饭的地方都被铁窗焊死,看来这人的戒备心倒是挺重。
郝夭阙抹了层灰,两手拍拍随意在一张木板上坐下。按照顾灼青的说法,这个直接杵在地上的矮脚木板,还是他从旧货市场上淘的简易床板。他被安排在了三楼,开门就是楼梯,往下还铺着瓷砖,往上就是木质老化楼梯了。他往上踏了一脚,咯吱一声龙骨都听得像要断裂,吓得他马上缩回了腿。
这到底是有多不爱惜自己的房子啊。
他往房间里又看了几眼,地面是水泥的,窗角上的墙也很久没有粉刷过了。好像当时装修时,主人的经费就只够一二两层楼的布置。
他不过下到二楼的功夫,一路由衣角剐蹭的墙壁就垂流下了股股泥灰。
顾灼青好像洗澡去了。
二楼的灯亮着,房间里至少还铺了木质地板,在过强的光线下透着刺眼的白。
他按了几下没按开楼梯灯的开关,干脆摸黑下了又陡又窄的楼梯。
然后一楼的房间门就被打开了。郝夭阙看了眼跟房间连在一起的外间浴室,里面还有水声,那明显现在开门的这个人,就是顾灼青的家人了。
他摆手,正要开口招呼。那个人在阴暗里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回头用浑浊的眼光上下扫了几眼郝夭阙,脚跟一退,砰的一声将他的客套拦在了门外。
吃了闭门羹的人也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是对陌生人有多热情的主。水声就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停了,一阵暖人的氤氲香气直扑面门。
郝夭阙回头,正跟浑身还在滴水的顾灼青撞了个面。
木棍下的亡魂
水珠攀着发梢,左摇右摆晃到了地上,啪的一下溅开了花。
郝夭阙指指浴室旁紧闭的房门,跟着顾灼青的目光又转回对上了眼。
“不用管他。你要洗澡吗?”
顾灼青拉起脖子上的毛巾一角随意擦了几下,穿着裤衩踢踏着拖鞋就往楼梯上跨。
郝夭阙抬脚走了一格,突然将上半身90度打横朝浴室看去,建在楼梯下的隔间果然狭小昏暗。哪怕有一个灯泡在散着微弱的光,也改变不了人看它的第一印象。
他直回身,两三步就踏上了楼梯的平台,转弯朝着二楼的灯光追赶去。也不知道顾灼青那种个子,怎么在里面洗的澡。
“那是你爸?”
郝夭阙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没地方摆,干脆被他交叉缩进了靠椅底下。
顾灼青将手机甩在床上,对着风扇阵阵强风吹,恨不得将头钻进去。郝夭阙啧了一声,长手往前拨拉一下,皱着眉头将人从中头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作死呢?嫌命长?”
顾灼青呼了一口长气,拿起桌上的热水猛灌一口。甩了两把头发,搁一条腿在床上,另一只踩在拖鞋上,手臂向后一掏,随意套了件棉T。头钻出领口的时候,发丝瞬间炸开。
“房主的爸。”
顾灼青勾过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口道。
郝夭阙回身往上挺了挺背,顺其自然接话,“你一个人租在这里?你家里人呢?”
“没见过。”顾灼青点开朋友圈,往下翻了几条,在滑到于飞大写九宫格一个“草”字时,指尖右移,点开两个点按下了赞。然后返回聊天界面,在聊天框里面无表情的打下,点了。
手机秒震,于飞那边又发来了消息,问他今天打工到这么晚?
拇指一顿,顾灼青抬头看向面前那张表现尴尬的脸。
脑子还在一步一步往前捋着他俩刚刚的对话,手指已经飞快打下两个字,灭了屏。
“嗯……”顾灼青轻哼了声,沿着刚刚的三个字接着解释,“就是,出生就被丢了,所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这样解释小朋友能不能听懂,但从郝夭阙越加尴尬的脸色看出,他听懂了,所以更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