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34)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宫兰仪却忽然转过头来,眼睛一亮,粲然一笑,“你醒了。”
而后,他三步两步地走上前来,跪坐在榻边,目光关切,“身体还难受么?”
“……”
卫玉楼面上的表情差点崩裂,他强忍住心底的抵触之意,开口道:“已经……”好了许多了。
他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他只觉得嗓子,像是吞了石子一般,疼痛。
而他说话的声音,亦是干涩而沙哑。
许是昨夜……
不,不能再想这个了。
他闭上双眼,强压下心中思绪。
“嗓子疼?”宫兰仪拧了拧眉头,面上亦有自责之色,“怪我太过……”
他觑见了卫玉楼越发难看的面色,而后及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卫玉楼便要遏制不住,心底的恼怒了。
“我,我这就去寻太医。”
宫兰仪的视线略微飘移,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羞赧。
而后,他的眼神,落在了卫玉楼身上的某一处。
卫玉楼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此人的视线落在了他裸露出来的,遍布着暧昧痕迹的肌肤上。
他面色一僵,而后扯过被褥,挡住了这片旖旎风光。
宫兰仪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看上去乖巧得不能再乖巧。
而后,他这便出去了。
不过,卫玉楼未曾看见的是,在这少年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嘴角高高翘起,面上,亦是一副得意而嚣张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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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太医便来了。
隔着重重的纱帐,那太医仅用一道金丝悬在他的腕子上,为他诊脉。
他皱了皱眉头,心底,只觉得怪异。
他是外臣,又不是后妃,何须悬丝诊脉。
不过此刻他身上满是那不堪的痕迹,确实不好见人。
思及此,他眉头微微舒展,什么话也没说。
很快,这太医诊完脉,便为他开好了方子。
具体的事宜是太医与宫兰仪在交谈,而他闻着那若有若无的熏香,只觉得困意袭来,实在是抵挡不住。
他于是闭上了双眼,就着那细碎的交谈声,任由自己渐渐睡去。
帘外,宫兰仪压低了声音,而后吩咐了太医几句,这便掀开帘子,走到了榻边。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榻上无知无觉地睡着的人,伸出手来,为这人盖好了被褥。
动作间,余光瞥见了这人身上的痕迹。
他手臂一顿,目光更深了些,不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做,只是收回了手,跪坐在榻边。
他挽起袖子,往那香炉里,又添了一把香。
禁脔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卫玉楼身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仍旧有些乏力,平日里,也总是犯困。
这段时间他久居于深宫之中,倒也不是没有向宫兰仪提过出宫的事,只不过,每当他说起此事,宫兰仪便会岔开话题,如此,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
次数多了,他看出了宫兰仪的态度,渐渐地,便也不再提了。
后来他从宫婢的口中得知,苏将军一族意图谋逆,被下了大狱,不日便要满门抄斩,而那苏无尘,自然也不能幸免。
更奇怪的是,前些时日,长乐公主宫画晩触怒了帝王,冒犯了皇帝威仪,而离王代帝行刑,赐了她一顿家法。
现如今,公主正被禁足于公主府,不得自由。
宫秋冥虽是皇帝,却是个傀儡,真正的掌权者,是离王宫兰仪,就算公主冒犯了宫秋冥,他也无权去惩罚公主。
想必,公主真正冒犯的人,是宫兰仪吧。
如此的话,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他闭上双眼,心底,竟有几分隐秘的快意。
他坐起身来,撩开纱帐,穿好衣衫,正准备坐在镜前梳好发髻,此刻,却忽而听见窗边传来一道敲击声。
“?”
他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梳篦,转而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窗外,那黑衣内侍正悄无声息地望着他。
此人沉静而稳重,正是与他多日不见的承平。
“如今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易。”承平叹了口气,眉目间,压着一股颓然之色,“如今宫中都传闻,你是离王禁脔,轻易触碰不得。”
“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个谣言。”他沉声道:“可如今看来,你真的与那离王有染。”
他的视线,落在了卫玉楼脖颈间,那暧昧不堪的痕迹上。
卫玉楼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良久,他这才开口,“……这是我的私事。”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之间,的确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关系。
“是,这确实是你的私事。”承平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可离王如今执掌大权,是宫秋冥的生死大敌,你先前说要助他夺得权柄,如今却转投了离王——你当这争权夺利之事,是儿戏么。”
“……”卫玉楼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说出真相,“此事,不过是个意外。”
“先前我中了公主的计,不慎中了催情香。”
他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告知了承平,而后,他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你放心,我并不想以色侍人。”
只有身份低贱的男宠之流,才会选择以色侍君,更何况这男宠向来便受世人冷眼,为人所轻视。
而他当初选择踏上科举一途,便是为了不再受人轻视,不再受人欺辱。
雌伏与人下,用这样的方法来得到权力,他并不愿意。
“你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承平松了口气,转而眼神一厉,霍然望向他,“那么,你的心思,还在十一殿下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