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35)
“……当然。”
卫玉楼扯了扯嘴角,“更何况,如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宫兰仪的态度,是视他为禁脔,可他并不愿意用身体去侍奉权贵。
这个离王的性子,最是偏执,这人若要得到什么,向来便是不择手段的。
似离王这般的君主,最难伺候,而宫秋冥,虽说幼时孤苦,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到底年纪小,易于教导,更利于掌控。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你放心吧,我会竭尽所能帮助十一殿下的。”
“不过。”他顿了顿,这才道:“我还是要离开这宫闱之中。”
他转头,透过花窗,望向那遥远的宫墙,“我怕,若是在此地留得再久一些,便没有机会出去了。”
从宫兰仪的态度来看,这人怕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更何况,此地似乎有许多不正常之处——白日里,他总是感到困倦,有时更是思维迟缓浑身无力。
也不知是他体弱的缘故,还是因为……离王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可是你若是离开了宫中。”承平拧了拧眉头,“怕是很难再帮到十一殿下。”
“更何况你留在离王身边,也能对十一殿下有更多的帮助。”
显而易见的是,承平并不愿意他出宫。
也是,这人并不清楚其中内情,更何况,他牺牲一下色相,于这人而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他实在不愿再待在这儿了。
但现下也不好与这人再起争执,毕竟在这深宫之中,除了承平勉强算是他的盟友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够与他同进退了。
如此,他扯了扯嘴角,并未反驳。
承平见他没有说话,只当他是改了主意,便也不再说此事了。
“我得走了。”承平皱了皱眉,望着身后那婆娑的竹林,“不然,便要错过暗卫换班的时辰了。”
先前,他亦是趁着守在这里的暗卫换班的时候,悄悄潜进来的。
而他离开,自然也要趁此时机,不然,此地如此戒备森严,他压根就没机会进来。
“暗卫?”卫玉楼皱眉,有些疑惑,“宫中守卫最严的地方,应当是宫门才对,为何殿外会有暗卫?”
更何况,承平武艺无双,寻常暗卫,应当奈何不得才是,为何连潜入这殿中,都要如此谨慎?
“离王当你是禁脔,自然守卫森严。”
承平只留下这样一句话,而后,这便匆匆地离开了。
徒留卫玉楼临窗而立,兀自出神。
若是宫兰仪对他的守卫已然到了这样一步,那么,他还有机会出宫么?
他紧紧地攥住了衣袖,面上,俱是忧虑之色。
罢了。
他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
……
承平一路小心翼翼地避过这殿外的暗卫,而后,回到了太平宫。
宫秋冥无权无势,是个傀儡皇帝,又装疯卖傻,以此来迷惑众人,是以,他这太平宫中,很是冷清。
有能力的宫婢内侍都想尽办法地离开了此地,如此,方才这般冷清。
说来也是可笑,太平宫本是帝王居所,却如此凄清……而那离王所居之地,确实门庭若市。
可见世人之中,多的是见风使舵看菜下碟之人。
承平整理好衣衫,而后一撩珠帘,走进了内室。
殿外本就冷清,而这内室,则比殿外更加凄清。
宫秋冥穿着绛纱袍,头上戴着十二旒冕,静静地坐在榻上,什么话也不说。
而在他的身侧,竟连一个随侍的宫婢也无。
他低下头,兀自思索着什么。
……这样的宫秋冥,像是一个精致的,僵硬的人偶。
“陛下。”承平一撩衣摆,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而后,重重地一叩首,“奴婢参见陛下。”
像是忽然被注入了灵魂,宫秋冥陡然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起来吧承平。”
“我不过是个手无实权的傀儡皇帝,你也不必如此庄重地向我行礼。”他见承平不动,便走下玉阶,亲自扶起这人,而后叹了口气,“更何况,你先前助我良多,我感念你的恩情,亦不愿你待我如此生疏。”
“……”
承平沉默了片刻,这才道:“礼不可废,陛下。”
“纵然他们都当你是傀儡,可在奴婢心里,您才是真正的君王。”
宫秋冥收回了手,微微苦笑,“罢了,不说这些——卫君那边,如何了?”
“他并未背弃陛下。”承平垂眸,“他说,他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那就好那就好。”宫秋冥笑了——他笑得眉眼弯弯,悦目得很。
除此之外,他还像极了……那个故人。
不过,也只有在此刻,他才真真正正地像个还未长大的稚子。
他兀自笑了许久。
似乎每一次提起卫玉楼这个人的时候,他都会显现出异于常人的愉悦之意。
承平低下头来,什么也没说。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却如同针扎一般,传来了一阵细密而磨人的疼痛之感。
若说刚开始接触宫秋冥的时候,他是怀抱着仇恨的复仇之人,那么如今,他便是宫秋冥最为忠实的幕僚。
——宫秋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都像极了他的母亲元后。
更重要的是,这少年与他一样,都对先帝,心怀恨意。
没一次见到这少年的时候,他恍惚之间,都会觉得,元后似乎回来了。
当年的元后,笑起来时,也是这般眉眼弯弯。
这叫他情不自禁地,将对元后的感激和缅怀之情,倾注在宫秋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