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太傅(46)
那通道太黑太黑了,一节节土筑的阶梯也窄得要命,墙上昏黄的灯光几乎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符柚跌跌撞撞走了一会,小手便从裙摆上松开了,任由那新绣的裙子在尘土里摩擦,只认认真真扶着时不时落下土渣的墙壁,尽可能快得往下跑。
血腥味愈发浓了,冲得她脑袋一阵阵昏,好在用不了多久,前方一大片亮光就出现在眼前,她朝着那光过去,一眼便瞧见了趴在木制小桌上的那个米金色身影。
“先生!”
符柚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她声音有些尖了,江淮之迷迷糊糊间听得这一声,竟缓缓抬了抬眼皮。
“柚儿?”
他开口很是吃力。
“你怎得...在这里?”
“先生你怎么了?!”
她吓得直接哭了,蹲在地上拼了命才去晃他的胳膊,瞥见他苍白干裂的唇,又跟想起什么似的。
“我……我去给你找水!”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昏暗的地下乱窜,一个不留神抬了头,恰恰撞上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啊!”
她大叫一声,看着眼前那个被铁链锁得血淋淋的人,蹭得便往后蹿了一步,紧紧捂住嘴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人却是诡异得笑了。
“小丫头,你后面不就是水壶吗?”
“是……是吗……”
她语无伦次地应着,顺着看过去,才看到后面那方桌子上摆着几个水壶并几只碗,似乎是狱卒们常用的。
“柚儿,你过来。”
被她这么连叫几大声,江淮之倒是彻底清醒了,招招手唤了她来。
“不用怕,我在这里。”
他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是一贯的温和,符柚两步并作一步跑过去,竟是抱住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哭了。
“呜……”
“柚儿不怕。”
他下意识哄着。
“不过是个锁起来的犯人,伤不到你的,以后可不要乱跑来这种地方了。”
“呜……先生……先生怎么了……”
她抽抽搭搭的,还不忘担心他。
“我没事的。”
江淮之自嘲般笑笑。
“本以为单独在里面待一会,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高估自己了。”
符柚一双泪眼扑闪扑闪,似乎很是不解。
“先出去。”
他并没有喝狱卒的水,只抿了抿干裂的薄唇,瞧起来很是虚弱。
“送我回江府,好不好?”
“好!”
她用力点点头,心有余悸地朝犯人那边看了最后一眼,便乖乖扶住他的手臂,试着将他往外带。
只是这步子磨磨蹭蹭,竟是格外得沉。
“……”
“怎么了?”
江淮之微微侧目。
“……迈、迈不动了……”
她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出来。
太没出息了。
被那人吓了一下,这腿到现在都还是软的,平地上蹭上两步还好,到了方才下来时踩的土阶处,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了,吭哧吭哧给那双小绣鞋蹭了一鞋头的灰。
可是先生看起来好难受好难受。
她不想再耽误,使劲才想往上走,可越着急那腿越是发软,最后急得都要哭出声来。
“……”
江淮之默了默。
他不能再在这般阴暗又不透风的地底下待下去了。
眼下他是拥有了一刻清明,可谁又能保证久拖下去他不会再度昏迷。
若是如此,难保符柚不会大声喊人过来救他。
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情况。
权衡之下,他低声哄道。
“柚儿,冒犯了。”
符柚没听明白他的这句话,小脑袋往那边一偏,正待开口追问,却顿觉天地一阵旋转,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稳稳地躺在了他怀里!
“我……”
她惊得几乎失了语。
她的脸颊只微微一蹭,便能贴上那件米金色竹纹圆领袍,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着他温热的呼吸,一道涌在她的鼻尖,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被丢入了正沸腾的大油锅里,轰得一下给全身都烫了个通红。
他在抱她。
他在抱着她一点点往上爬。
她从没被这样抱过,那温软的怀抱叫人安心得很,半点颠簸也没有,好似外面有再大再猛的风雨,在这怀抱里都淋不到分毫一般。
也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这段土阶再长、再长一些。
这般想着,她鼓起勇气,将小脸悄悄埋了进去。
那怀抱的主人似乎明显滞了滞,很快又重新动起来。
可惜天不遂她愿。
去往地上的道路并没有多长,很快前方就有了光亮。
临出门的一方拐角,江淮之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面色仍不是很好看。
可他开口却是温柔:“最后的几阶,你自己走好不好?”
符柚木讷地点点头,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再一次乖巧地扶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完最后一节。
那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不越世俗,不惹人诟。
狱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听到方才的守卫在呼喊。
“太傅大人出来了!”
第 24 章
大理寺门口备了马车, 符柚小心翼翼将他搀上车去,一路快马扬鞭回了江府。
见小家主这般苍白的脸色,江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请医官的请医官,煎药的煎药, 丫鬟婆子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连喝药前暖胃用的餐食都急急烹了摆上桌来。
她站在一旁,尽力不挡她们的道, 却也是不肯走, 兀自躲在一柄白鹤绕竹的玉露屏一角,透过那方米金色的床幔,使劲才瞧江淮之的面色好坏, 连头一次来的卧房都没有心思去打量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