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180)
这么些年过去,太子府的奏报也精简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皇帝也腻味了察看他这个儿子每日规律至极的作息,甚至连菜谱都没变化, 还是皇帝有次多嘴问了一句, 太子才摆脱了足以令他倒背如流的餐食。
对于太子而言,娶了王妙仪不仅是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太子府也终于有了执掌中馈的女主人, 堂堂太子再也不用看宫人的脸色了, 他甚至还拥有了点菜的权利……当然更重要的是,皇帝对他的监禁也逐渐放宽了,换成从前他背地里嘀咕诚王这么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监视他的内监、宫女、侍卫乃至一个平平无奇的洒扫婆子,能向皇帝呈交一指厚的密报文书。
密报里还写了太子的嫉妒之语,大意是“父亲偏心,七弟犯下这般大错居然只是禁足了事, 父亲不公, 他不服气”。
皇帝看到这儿蓦地笑出了声, 他指着密报对自幼侍奉身侧的内监黄升说:“你看看,纵使天子也有不如意之处!儿子大了, 都有自己的心思, 偏偏朕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替他们回护。”
皇帝叹了口气,“天子也是寻常家翁啊, 怎会舍得狠心惩治亲儿,太子他不懂朕之慈心。”
黄升不急不忙地回道:“太子也是对您舐犊情深啊,您稍微偏袒诚王殿下几分,他就吃醋了。”他忽然抿嘴笑了一下。
“你这老货,笑什么?”皇帝掀眼一哼。
“老奴是笑啊,定王殿下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太子这做父亲的还像孩子似的拈酸吃醋,”说到这儿,黄升眼角一湿,夸张地提起袖子抹了,揖礼恭贺皇帝,“父慈子孝,老奴看着也是心热……”
“你就顾着瞎乐呵,看什么都是好的,”皇帝将手中密报丢到桌面上,“可朕却左右为难啊!”
“陛下的为难,老奴怎么会懂呢,老奴只管侍奉陛下就够了。”黄升神色不变,语气依然宛转。
“滑溜的东西!”皇帝指着他轻笑,忽然眉头一蹙,他突然想到了黄升方才话中说到,定王到了成婚的年纪,这让他想起之前钦天监禀报星宿相冲之事,恰好就应在这个孙儿身上。
桐州暴雨,引发水患,暴民生乱,桩桩件件岂不正是昭示?
果然不祥的儿子生的也是不祥的孙子,皇帝心中难得升起的一点对次子的温情,转眼便烟消云散。
“太子在做什么?”皇帝声音里已经浮现冷意。
黄升眉头一跳,“这,这……太子大约是在陪太子妃他们用膳?就算太子食不下咽,太子妃娘儿俩总不会跟太子一样饿肚子罢?”他语气十分犹豫。
“罢了,朕也就是随口一问。”皇帝不再管次子的事,反正那些事总是乏善可陈,不然他也不会命人将太子府的密报精简再精简了。
…………
赵恪风尘仆仆地刚回了家,刚好赶上晚膳——或者说,父母一直等着他回来吃饭。只是才端起碗,他就听了一耳朵意味不明的酸话,桌上拿碟油焖金丝笋都不用额外加醋了……
不过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别说他了,连王妙仪都习惯了,王妙仪对赵磐的酸言酸语充耳不闻,端起面前的蟹粉酥放到了赵恪碗边,气定神闲道,“恪儿今日劳累了,多补补。”赵恪笑着接下,抬手将边上的蜜条牛肉往母亲那边推了推。
其实近日来赵恪有些食欲不振,但一见他爹的作态,忽然食欲大增,王妙仪也觉得赵磐这模样看着十分下饭。
于是赵磐回过神来,定睛一瞧,面前只有一道翡翠羊脊完好无缺地放着——因为这三人里,只有他吃得下去羊肉,另两个都挑嘴,嫌羊肉味重。
赵恪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人早就走了。”
“早就走了?”赵磐大失所望,“可惜了,我又精进了呢,情绪都更饱满了些,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写上去……”他轻飘飘地叹了一声,抓着筷子就风卷残云,活像饿死鬼投胎。
“看了十几年了,你这吃相都没变。”王妙仪好笑地瞥他,抬手朝赵恪挥了挥,“恪儿待会儿过来小佛堂,陪母亲礼佛。”
赵恪点点头,起身的时候被父亲抓住了衣袖,“连同我的份也带上。”他不厌其烦地叮嘱。
“儿省得。”赵恪轻轻笑了笑,绰绰灯光中,他们父子的样貌如同一个模子敲出来似的。
王妙仪的小佛堂里只挂着一副观音像,观音的面容不像素日流通的那般雍容华贵,反倒有几分清苦之态。她照惯例先点了一炷香,烟气与淡淡的檀香味便袅袅地散在这间静室中。
赵恪跪在观音画像前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唉,只是我的画艺并不娴熟,若是能得徐叔子的一副画卷便好了,但他老人家又向来不绘人像。”王妙仪望着边缘已经卷翘泛黄的观音像,伸手将抚平,只是手指才离开画卷,画纸一角又倔强地翘起。
“听闻贺主司有一手精湛的摹绘之技,据说不必亲眼看过那人相貌,只听旁人口头描述便能画个惟妙惟肖,”她拈着下巴,神情颇为遗憾,“可惜咱们已经把她得罪狠了。”
赵恪歉意地俯身一拜,“我令母亲为难了……结亲的事终究是我和父亲自作聪明,反倒连累母亲。”
“一家人说什么为难不为难的,”王妙仪扶起他的胳膊,屈身半蹲在他面前,神情异样地凝重,“但是恪儿,母亲不得不提醒你,那不是咱们能肖想的人,她不会同意,贺贵妃不会同意,而陛下,更不会同意……你明白么?”
赵恪尴尬地应声。说出来可能母亲都不相信,他也许是他们太子府里最先对贺重玉了无杂念的那一个。彼时赵磐一心想替儿子抓紧这根救命稻草,而王妙仪也抱有幻想——万一贺重玉眼瞎,真的看上了这孩子呢?那他们仨可就要脱离苦海、鸡犬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