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尚书她绝对有病(222)

“你长得并不十分像你的父母、你的外祖，可是现在的你，居然教朕感觉你与他们有五分的相似了。”

贺重华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朕总是不解，为何你们都想方设法地背离朕的身边，”皇帝叹息着摇头，“你们只想要朕赐予你们的荣耀，却不愿分担朕身上的委屈。”

“不过，朕依然不怪你，”皇帝眼角泪光闪烁，手掌轻轻抚上贺重华的脸颊，“华娘，你劝走了玉娘，朕一点儿都不怪你，朕要谢你，玉娘有奇才，如此白白赴死实在可惜。”

“朕唯独伤心的，是你瞒着朕。”

“抱歉，陛下，我不得不这么做。”重华覆上皇帝的手，滑落的泪水消逝于相合的指缝中。

“我是要死的人了，可我不能让她也走上绝路，她才二十岁，她本有大好年华。”随着那滴坠落的泪，更多清泪簌簌滚落，贺重华低声诉说，“我恨父亲、母亲，他们是无能之人，可我恨不了她，她是不同的。”

“这些感情盘踞在我心头很多年，如今愧不愧疚的，都无关紧要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皇帝不舍地握紧了贺重华的手，“华娘，我想错了，你才是那个最聪慧的人啊。”

第125章 噩耗连连

天地之间, 有个女声凄哭如箜篌诉——

“陛下！我这辈子的屈辱，都是拜你所赐啊！”

她伸着沾满血迹的手，死死拽住皇帝的衣摆, 哀婉凄绝地大笑, 笑得像朵艳烈的凤凰花，她至死也笑着，说着怨毒的话，神情却像一樽清澈的琉璃观音像, 观音独坐莲台, 仿佛悲天悯人。

莲座上的观音两眼泣出血泪，一剎那染红了观音无暇像身，远方遥遥响起一声鼓角, 轰隆如雷, 沉肃如冰，倏然震碎琉璃玉，碎片溅落之处，飞出漫天箭雨，射向那座古老的城楼。

呕出的血液掺了内脏的碎片，贺钦艰难地抬起手指，捏住了妻子的衣袖, “蘅芷, 我好像快死了……”那双温润的黑眼珠而今只剩一片蒙蒙的青雾。

风吹过城头也腥然, 声渐浅，天地无光。

他以指缝相合的方式握紧了妻子冰冷的手, 断断续续地低语, “蘅芷，我好疼……”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无数箭簇贯穿, 都抵不过心中骤然爆发的痛苦——他以为直面蘅芷在面前死去便已经是万箭穿心之痛，但这种痛只是个刺破他封陈的心窍的锥子。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明了心中的恨意，他恨那个高高在上俯瞰尘世的人间至尊，恨到盼望他去死地恨着。他惊觉，原来自己从很多年前，就已经生恨，恨这个御座之上肆意生杀的人。礼法教他不能恨，他便以为自己那积年累月，隐忍生根的只是自怨自艾。

他在人间的路已经走尽，如今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却仍旧不舍——

老天啊，你将种种厄运降到我头上，让我痛不欲生。如今我真的要死了，我以为不会再求你了，只因你终究狠心……可是老天啊，我求求你，求求你，求你护佑我的女儿们，把这噩梦一样的遭遇都结束在我身上罢，求你——

这辈子他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只有最后的这次无可指摘。

贺钦弯了弯嘴角，这下，那些人不能再骂他的家人了。

生不能相守，唯死相依。

两只哀雁盘旋在荣州上空，唳声凄绝，终究依偎而去。

…………

贺重玉陡然睁开双眼，只觉冷汗淋漓，她颤颤伸手，淡淡的日光照在她掌心，紫色的纹络若隐若现。

“做了噩梦？”李十五蹲在她身侧。

贺重玉微微点头，魂不守舍，这场噩梦太惊悚，她抬眼：“咱们去荣州。”

“荣州也好。”李十五想，不回洛京都好，洛京现在是十死无生之地，回去就是送命。

经年隔世，贺重玉从未有过这样疲于奔命的迷茫，从前她不畏路遥天长，只因她总有一个去向，她知道自己该到何处，可现在的她，却如同一具失散于躯壳的幽灵，连日光都怯怕。

“吃点儿罢，还得留足力气赶路呢。”李十五递给她半块馒头，“幸好我机灵，走的时候揣了两个馒头，不然咱们迟早要饿死。”

当时皇命离奇，贺重玉察觉不妥，但又说不出什么异常，只能嘱咐家里的人守在家中不要轻易出门，等她回去再说。谁料她一去无归。

在野林之中，贺重玉几乎算是惊弓之鸟，李十五从背后拍她肩膀的手差点儿被她扭断。

“你轻点儿！”李十五抱着手脖子哎呦喂地叫唤。

在最不正常的时刻，最不正确的地点，贺重玉偏偏撞见了李十五，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划过无数猜想，最后选择了最坏的一种，“你是陛下的人？来捉拿我的？”

李十五没想到，自己好心没好报，反倒背了一口大黑锅，“多亏我聪明绝顶知道么，要不谁来接应你？”

“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我脚力好，跑得快！我眼力好，会认路！最重要的是，我有耐心，怎么，你不服？”李十五说着说着就提高了嗓音，梗着脖子看着贺重玉。

“原来是这样，”她垂下眸子，“多谢你了。”

“谢啥，算是报答你这么多年收留我吃白饭呗！”他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

“狗皇帝也是怕死怕到姥姥家了，带着军队还跑这么快！我吊在你们后面魂都要跑掉了，差点累死……咱们确定了去荣州？”

贺重玉怔愣着眼神，手攥着的半块馒头一直没下嘴。

荣州是个什么情形，她一无所知，只希望不是梦里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