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携君归(5)
投降!和亲!
安平讥讽的话不停传来:“我堂堂大梁,何时竟要靠向敌人送上女子来求得平安!”
楚瑾年沉声:“公主,你不必怕,臣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安平却骤然怒了,带着哭腔:“楚瑾年,你以为我怕死吗?”
她几乎是嘶吼出声:“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丢掉大梁的尊严,怕的是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怕的是百姓从此失去脊梁,仰人鼻息!怕的是表哥和姑姑这几十年来为这个国家付出的一切付诸东流!”
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稚嫩面孔,楚瑾年再次沉默。
良久,他漠然开口:“公主这番话,钟恪言担不起,也不配。”
安平愣住了。
楚瑾年双眼冷寂:“强控兵权,不敬天子是为不忠;害死长公主,还败掉公主府家财是为不孝;为战功屠城,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徒,大梁,受不起!”
“你……!”
安平指着他的指尖都在发抖,气得说不出话。
楚瑾年视若罔闻,拱手行礼:“公主殿下,祭拜完长公主,便请回宫!”
那两人走后,一声幽然叹息响起,又如轻烟般散在风里。
钟恪言走出来,将自己带来的纸烛燃烧殆尽。
他跪在墓碑前看了半晌,突然拿出一把匕首在长公主的墓碑上刻上自己小小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他漾出一个带泪的笑。
“母亲,我下去后,只怕无人祭拜,只能请您庇佑孩儿了。”
两日后,一个茶馆内。
说书先生正慷慨激昂:“……话说大魔头做了如此多丧尽天良的事,在我大梁几乎可止小儿夜啼,如今落得死无全尸,也算是报应,只可惜,玷污了他母亲长公主身后清名。”
角落里,一个带着面具的背影一颤。
有茶客打抱不平:“他又未欺男霸女,又未贪赃枉法,如此评价,还是有失偏颇吧……”
一个儒生立即扬声呵斥:“一介武夫,仗着手握兵权便肆意打压其他将领,导致如今朝堂将帅稀少!”
“若不是他,大梁何至于此,再无良将。”
“就是,如今大魔头死了,我大梁一定比之前越发强盛。”
一群人连连赞和,哈哈大笑:“拨乱反正,大善!”
突然,外面鼓声急促起来。
一个店小二跑了进来,惊慌急促道。
“皇上下令与北狄议和,将安平公主送去北狄联姻缔结两国盟约,附带北境六城池陪嫁!”
茶馆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再笑得出来。
唯有角落里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倏然站起。
钟恪言笼住袖袍下发抖的手,楚瑾年不是说他会解决吗?如今这是何意?
他必须去找楚瑾年问个清楚。
下朝回首辅府的必经之路上,楚瑾年突然被人拦住。
他掀开轿帘,便见又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人。
钟恪言开口便径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战而降?”
楚瑾年蹙起眉。
直接吩咐下人:“把人赶走。”
钟恪言被架住,忍不住嘶声大喊:“楚瑾年,你答应过的!若钟恪言死了,会替他守护大梁,不会让北狄犯我百姓!”
闻言,楚瑾年脸色陡然大变。
这是出征前夜钟恪言来找他时说的话。
那天的钟恪言一身白色长袍,褪去平日张扬,倒是不像一个武将,有了几分书生意气。
“楚瑾年,我从没求过你任何事,今日,便用这四年的情分,求你一个承诺。”
“我此去若是无归,大梁……便交给你了!”
楚瑾年看他良久,只应了一个字:“好。”
那是他唯一答应钟恪言的事,亦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这个人为何会知晓?!
脑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猜想。
楚瑾年突然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那惯来平静的眼此刻竟带上一分猩红。
“你到底是谁?!”
第7章
看着楚瑾年翻涌不休的暗眸,钟恪言惊觉失言。
定了定神,他启唇:“我是将军身边的一个幕僚,有幸与将军得几分兄弟情谊。”
楚瑾年逼视他:“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成婚多年,你与将军见过几次?”钟恪言咽下喉间苦涩,抬头与他对视,“你根本从未关心过他,又怎会知道他身边有些什么人。”
楚瑾年一怔,随即神色冷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钟恪言看了眼北境的方向,哑声道:“……燕无归。”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楚瑾年自是一下明白了这名字的意思,眉蹙了起来。
他看着钟恪言丑陋面容里清澈的眼睛,沉默片刻,松开了手。
“燕公子,进府一叙。”
钟恪言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溢出无尽的悲哀。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也会庆幸楚瑾年对他的忽视,才让他躲过这狼狈相认的时刻。
首辅府。
钟恪言被带到楚瑾年的书房。
钟恪言‘生前’从未进来过,燕无归这个‘陌生人’却是有幸见到。
楚瑾年眼神中带着审视试探。
“我收到的消息,最后一战,于北凉关死了近五千人,全军覆没,你怎么活下来的?”
钟恪言直视他眼眸,没有半分躲闪:“不是五千,是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人。”
那其中有他的副将,同僚,还有从小看他长大的叔伯。
那是在大梁唯一爱他护他的一群人。
出征前,他许诺要将他们带回来,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