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十六(16)
云敛哪里敢明说?只随意诌了个谎,免得他起疑。
姻缘顺遂……
哥哥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姻缘?更谈何顺遂?
楚添辛苦笑,看着摊开的奏折,密密麻麻的字更让他心乱如麻:“去,把玉佩取来。”
云敛走后,他一个人趴在书案上,眼泪在眼眶打转。
楚庭泰曾说,希望他迎娶两情相悦之人,希望他不必为政治联姻所困,可惜无一实现。
夜空朗星,薄云如纱,王母娘娘划开的银河贯穿整个天际,群星璀璨,让他想起幼时阿嬷抱着他看星星,告诉他牛郎在这边,织女在那边,他们爱的很辛苦,一年才能见一面。
“还没睡?”
困倦的女子惊坐起身:“陛下?您……”
楚添辛温柔一笑,将那枚玉佩放进女子手心:“这是先太子为朕准备的,愿朕来日能与妻子琴瑟和鸣,恩爱情长。底下人不懂事,适才方送来。因朕的私心误了吉时,凝儿不怪朕吧?”
武凝然自然知道先太子的份量,更高兴楚添辛这样认可她:“臣妾不敢,是臣妾太任性,罔顾陛下期望。臣妾幼时曾与先太子有过一面之缘,仰慕其昭德仁行。明日,臣妾陪您去太子府上香吧。”
楚添辛摇摇头,抱着她倒在枕上:“早些就寝吧。不必去了。”
以后都不必再去了。
事已至此,他心中有愧,哪还有脸去见哥哥?
季府门前,唐迎与明河将醉醺醺的季庭泰送回府上,阿郁道过谢后招呼人来,将人扶回寝室。
阿郁使劲儿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季庭泰,想不明白:“我的爷,您何故喝得这样醉啊?”
自挨了廷杖,皇上那边很久不召他侍中了,阿郁私心误以为季庭泰不得皇上器重,若是在这时候冲撞龙颜可怎么办?
“高兴,高兴啊,哈哈哈哈……阿郁,皇上娶妻了,临国有皇后了,你不高兴吗?”
阿郁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听他问,老老实实答道:“帝后大婚,普天同庆,属下自然高兴,可您……”
“是啊,高兴,都该高兴,该高兴才是……高兴……”
皇后出身世家宗族,知书识礼,端庄持重,温婉贤良,与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实在是天作之合。
先太子是死人,自己活过来又有什么用?楚添辛已经有了皇子,再有几年就该去尚书房了。季庭泰盯着头顶的绣花纹样,御史台还不行,他得再努努力,争取加个太傅,好好教导他的孩子,不让他为子嗣夺嫡烦恼。
“阿郁。”
“属下在。”
“这样高兴的好日子,去南历接了父母来京吧,你亲自去,陪他们二老告别族人。”
既已站稳脚跟,再无事端,他也该好好担起季庭泰的责任,放下那些散入云烟的过去。
过了几日,季庭泰来延阳殿侍中,正在香炉前添香料。楚添辛看着季庭泰的背影,恭谨谦和,低眉顺眼,和楚庭泰没有半点联系。
“明河。”
“属下在。”
“朕看你是瞎了眼。”
“!”明河一惊,不知自己哪里有了过错惹他不痛快,正要请罪,就听紧跟着一句。
“瞎眼好,偶尔瞎一次,挺好的。”说罢不再理他,反而冲那边添完香又开始整理奏折的季庭泰道,“季卿,陪朕出去走走。”
“是,臣遵旨。”
看,也不问去哪,也不问原因,逆来顺受,谨小慎微,这样的人,哪里像哥哥?
“你今年几岁?”
“回陛下的话,臣今年二十有四。”
“二十有四……”翻来覆去念了几遍,忽然笑道,“怎么还不娶亲呢?等着朕给你赐婚吗?”
“陛下说笑,臣不敢。臣心中有人了。”
楚添辛原本躺在草地上,手里揪着几根草,澄澈天空倒映在眼中,听他这样说,一骨碌爬起来:“哦?心中有人了?是你家乡的姑娘还是哪位臣子的女儿?你只管说,朕给你赐婚。”
“谢过陛下,然如此殊宠,臣万不敢当,而且……呵,陛下见笑,那人并不中意我,不该因一己之私误人终生。”
“那你为何喜欢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熏风和着阳光,泼洒在细嫩草芽上,随之摇曳。
远处湖面金光粼粼,洒满金箔玉屑,时而划过几只飞鸟倒影,从这边直直坠到那边去。
二人才出茂苑,就见武凝然站在苑外等候,说是在湖上设了宴,请众人一同赏莲。
“那臣就先告退了。”
“诶,无妨,一同去看看。皇后不会介意吧?”
武凝然笑笑:“怎会?季大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臣妾自然欢迎。家宴简陋,还望季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武凝然不傻,若无季庭泰拼死进谏,楚添辛压根儿不会立后,虽说季庭泰是为了臣子本分,为了临国才有此举措,但到底武凝然愿意承他这份情。
皇上皇后开了金口,季庭泰也不能再说什么,跟在枫亦之后,看着楚添辛拿过枫亦给他的披风,亲手给武凝然系上,轻声责怪她起风了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武凝然一惊,想到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羞怯地想把手抽出来:“陛下……”
“走吧。你的手太凉了。”
之后的事,一切都顺极了。
楚添辛与武凝然夫妻和睦,恩爱非常,不过几个月便有了身孕,楚添辛大喜,恩赏阖宫上下。
偶尔侍中遇见皇后,楚添辛殷勤跑去看护的欢喜模样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