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是女孩(73)
这跟那时他为了逃亡而坐上的小船很不一样。
这船很大,船上有烟火,有士兵和水手的吆喝声,他站在这里,不是孤身一人。
他们有航行的目的,有归航的计划,他不必感到彷徨,不必担心他的终点在哪里。
现在海面风平浪静,跟那一夜的雷电交加和狂风暴雨截然不同。
而且这片海域也没有海妖追捕。
他站在甲板上,回想起孕育了他却又试图埋藏他的盖兰海,心潮的起伏远甚于眼前的海浪。
他害怕回去,却又一直心系此事。
不仅仅是因为神嘱咐的几句话,更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故土的记忆一直萦绕着他,那解不开的怨气和仇恨一直牵动着他。
就连塞肯城这样大的城邦,在犯下了亵渎神明的罪行后,还能再次迎来保护神,消除瘟疫,避过败落的厄运,难道瑟恩岛就完全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吗?
他离瑟恩岛越远,他就越想回去解开她的仇结,重新回到她的怀抱。
大海带来的愁肠千回百转,他迎着海风,竟不知这海色天光何时昏暗了下来。再次抬头,他发现所有星辰都亮了起来,从天穹一直铺进遥远的海水里。
在璀璨的繁星中,天蟒星倾斜在一角,指引着他心中所念之处。
“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祭司走出船舱,来到他身旁。
此时看到她,再联想到她的身份以及伊图斯曾经提到的关于天蟒星的传说,亚利克斯斟酌了一会儿,问道:“祭司,请问海蛇星还有别的名字吗?”
祭司望向天蟒星:“名字可以有很多,但它是独一的。”
“它被海神困在海上了吗?”
“它不是被困住了,恰恰相反,它在困住海里的东西。”
亚利克斯心中一动,急问:“海里的什么东西?”
“邪恶。”
祭司声音轻淡,然而,模糊可怕的面孔和满口利齿的血色大口,霎时间清晰地在亚利克斯的脑海中重现。
“怎样才能消灭这种邪恶?”他追问。
“这个需要神的指引。”她说着,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你是不是背负了什么重任?”
亚利克斯握着希娅的神像低语:“与其说是背负重任,不如说是为求心安。”
祭司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漆黑得如同夜色下的幽海,深得如同幽海中的沉沙。
海风吹得轻柔,却不住地挑起海面的丝丝寒气,透骨凉心。
“祭司,小心着凉,请回船舱吧。”亚利克斯说。
“我叫赫墨娜。”祭司低头看着甲板,半歇后回到了船舱里。
神谕
第二天早上,他们的船仍航行在茫茫大海中。
亚利克斯好奇地观察着引航针的指向,问船长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帕纳岛,得到的回复是正午时分。
可船长刚刚报出了航程就被人纠正了。
“这个引航针指向有偏差,航线已经偏离。”赫墨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亚利克斯问。
赫墨娜指着天上飞过的一群燕鸥:“每逢这个季节,燕鸥都会按照固定的路线迁徙,以它们飞行的方向推算,便可知这引航针指向受损。”
亚利克斯恍然大悟,刚想对比引航针的指向和燕鸥的飞行路线,又听到她说:“你的衣服上沾了鸟粪。”
他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肩膀上多了一小滩白色的污迹,刚想舀点海水洗一洗,赫墨娜却说:“这是幸运的象征。”
亚利克斯不确定当时他是否被海上的光线干扰了眼力,他似乎看到赫墨娜眼中藏着一丝笑意。
之后,在赫墨娜的指引下,水手们调整了航线,船行驶到午后,终于抵达了帕纳岛。
船还没靠近港口,岛上的守卫便发现了他们,认出了塞肯城的旗帜,立即摆好了迎敌的阵势。
但赫墨娜站在了船头,让图尔城的长官认出了她。
当她踏上帕纳岛的土地时,她向守城的将士解释了亚利克斯等人的来意,让亚利克斯跟她进城面见国王。
亚利克斯本不愿进王宫,但她说服了他。
“你不是塞肯人,由你来讲述塞肯城发生的一切最为合宜。再者,你解救了我,于情于理也应当给予图尔城机会,向你表示谢意。”
亚利克斯万般无奈,见了国王。如他所料,国王了解了他的来历后,既要他讲述之前的英雄事迹,又要留他参加会饮。
没有阿莫在身边帮忙,亚利克斯实在招架不住这般热情。
他尤其害怕会饮,一想到一帮男人困在一个大厅内,被酒和女人围住,他的心就发毛。
即便理智告诉他,这些酒都兑了水,这些女人都没有习武,但他仍然有一种自己是待宰羔羊的危机感。
他连连回绝,表示在海边的船上,还有与他一同前来的士兵和水手,他不能不顾那些同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享乐。
国王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安排住处给船上的塞肯人留宿。
但他们毕竟只是士兵和水手,没有资格参加会饮,而亚利克斯又不肯抛弃他们,这使得国王非常为难。
赫墨娜见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便提出了建议:“国王想给予答谢,并非只有宴请可表谢意。”
“不知道高贵的英雄想要什么回赠?”国王说,“金银珠宝、武器盔甲、奇珍异兽,都不在话下,啊对了,我还有五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可供英雄挑选。”
亚利克斯只觉得头痛,正要想办法让这位国王断绝心思,便听到赫墨娜说:“何不献上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