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被剧本组奉为庄家(254)
因为时间太长,连语言怎么构成句子都要忘记了。
黑色、黑色。
放眼望去仍是漆黑。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很可能比狱门疆里的时间差距更悬殊,或许就像天满宫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千万年。
羂索几乎把回忆当成唯一能保持清醒的途径,在反复推倒回忆复盘之后,他惊愕的发现,何止这个陷阱何止是密不透风的诡谲。
他对六眼的试探。
他对咒灵操术的观察。
他觊觎天满宫的权利,她对他偶尔的展示势力和武力威胁;每一步每一环,天满宫都在促使他下定决心对她动手。
恨意和恐惧在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不断蔓延,增长。
时间流逝蚕食思想、消磨灵魂。
这比死更可怕。
这是完完全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羂索脑海里开始出现幻觉般的声音。
——死。
死可以解脱。
无论自己的意志还要不要传下去,无论蛰伏了千年的计划还要不要完成,在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唯一的解脱就是死亡。
这样的声音如同扯不断的钓鱼线,绞死了羂索的思想,一次又一次被压下去,又接连不断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如此循环。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
当有咒力气息渗进这个空无一物到令人会发疯的地方时,羂索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有可能会得救了。
他面向那个方向,声音就像布料被用力从两边撕扯,干涩得刚翕动嘴唇就撕开血肉,吐出声音时,更带着沙哑到带血的咽咽,向来人吶喊。
嘶哑的话语只有一句。
——“杀了我。”
人生十数年,如梦亦似幻(59)
夏油杰带着五条悟和伏黑甚尔去了最后一次见到天满宫归蝶的地方。
那个地方没什么特殊, 只有隐蔽和偏僻,当时夏油杰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只贸然闯入了那里, 想向少女求得什么答案。
当时正值夏季,下着大雨。
现在已经是冬季, 大雪纷飞。
夏油杰来时是沉默的, 天元已经把绝大多数后果说得清清楚楚,他有很多次轮回的经验,差不多明白该怎么从咒术的否定中找到被拒绝存在的人。
他的无力来自所有层面, 他清楚的知道前因后果,却唯独拥有保密权。
夏油杰不想否认她辛辛苦苦筹划的一切,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看见最后的真相之后, 对同行的两个人动手以此来断绝真相的打算。
他不想背叛天满宫归蝶。
可当他穿过长廊,传入耳中的第一句嘶哑到极点,是泣血般呜咽的‘杀了我’时,夏油杰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直直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 刺痛比意识更先一步灌入大脑, 模糊了视线。
耳边只剩下那道纤细的哀求:
“杀了我。”
“杀了我。”
嘶哑的、一声接一声, 宛如尖锐的钉子,被榔头一下一下锤入骨髓。
——那是什么?
夏油杰的大脑几乎辨别不出眼睛接收到的信息意味着什么, 他只能看,茫然地看见茫茫雪地上蜿蜒的金色‘血迹’。
那些血如同河流一样汇聚,在雪地上划出不同分支的脉络,脉络尾稍, 血色彻底变金,有如被挑起的丝线, 挂上天空。
一丝丝,一缕缕。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那些遍布天地,使咒术增长的「神迹」,皆来源于此。
——这是什么?
夏油杰几乎忘却了呼吸,瞳孔紧缩,震颤地看向廊外,他看见少女血管里流出汩汩的生命力,落在雪地上,化为带金的血迹,流向天空,融入大地。
那不是血。
从血管里流出来的绝对不是血。
哪怕不是夏油杰,哪怕是并非咒术师的伏黑甚尔,在这一刻也能看清地面上那些包含生命力的金色血迹不是真正的血。
血液不会是神祟的金。
血液不会汇聚成遍布世界的丝线,主导着新的平衡。
伏黑甚尔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僵硬,忽地猛然扭头,看向五条悟,记起了少年在来时的那句话。
“那是——”
“是,那是她的灵魂。”
接话的却是夏油杰,少年只能靠着背后的墙支撑起自己,麻木到静默的灵魂被惊起一串刺骨的涟漪,他垂着头,重复那一句:“那是她的灵魂。”
天满宫不会死。
天满宫没有死。
她的灵魂化为丝线,编织出新的理想世界,永无宁日的成为比天元更强大有力,更无法破坏的新的平衡,去完成所谓理想。
——“杀了我。”
——“杀死我。”
耳边的声音还在嘶喊。
夏油杰根本抬不起任何力气,他抬不起头,动不了脚。他的灵魂好像泡进了无边的大海里,朦胧的水雾模糊了听觉,可那一声声求救般的求死仍然坚持不懈地传进他耳朵里,撕开耳膜,直达心脏。
他没有胆量再去看她,眼皮沉重得像是死去多时的人,只能麻木地看着自己。
有一刻,他甚至在想:
天满宫归蝶真的是理想主义者吗?
两面宿傩说,她不是好人,少女平日里丝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手段里也很少会表现出所谓理想和大义,那她的理想究竟是出自哪里?
还是说,他对她的影响其实不止一场加罪。
还是说,所有的一切、从头至尾,都是因为他?
…
“……那不是。”
走廊下,少年的声音和着风雪一起消散。
五条悟的声音好像是刚刚被砂砾打磨过一样粗砺,从滚磨的石缝里泄露出一丝飘忽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