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10)
相反的,他的未婚之妻,总以青白裙衫示人,平日送她的珠玉首饰也不常佩戴,着实是素雅了些。
闻言,戚师师低下头,“唔”了一声。
她也想穿颜色鲜艳的裙衫。
想穿绛红,想穿浅紫,想穿藕粉。
她隐约觉得,自己这一生,总不该是这般黯淡灰白。
秋风拂过少女眼帘。
戚师师心想,要是她与裴俞章成婚便好了。
她就可以离开戚家,挣脱那个在父亲面前“满心满意”对她好的继母萧氏。
便就在此时,迎面扑来一道萧瑟的秋风,那风势疾烈,忽然间,有什么施施然落了地。
面纱掉了。
戚师师下意识弯身,二人手指再度触碰,交握在一处。
“师师。”
“嗯?”
耳畔传来裴俞章闷闷的笑声,带着几分热气,近在咫尺。
男人伸出手,大胆地将她一把抱住。
“你好可爱。”
……
琴乐未歇。
虽无人来寻,戚师师也不敢在假山这边耽搁太久。
唯恐惹人误会,她让裴俞章先离去,而后又在假山这边等了少时,才敢一人走出去。
谁曾想,戚师师前脚方一迈过石槛,迎面便直愣愣地撞上两人。
猝不及防的两道身影,吓得她右眼皮突突直跳。
定睛一看后,她又松了一口气。
幸好。
眼前迎面撞上的,并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心腹——姜朔与茯香。
“大……小姐?”
茯香看着她,声音也发愣:“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如此鬼鬼祟祟的,见着他们,竟吓得像是丢了魂儿。
“您的面纱呢?”
这样一句话,让戚师师猛地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她被裴俞章扯下的面纱落在了假山后。
此时折返太过于麻烦。
罢了。
她唤来茯香,尽量声音平稳地吩咐道:“去瑶雪阁,取去一张面纱。”
茯香点点头,领命:“是。”
“等等。”
便就在婢女欲转身离去时,她出声将对方唤住。
戚师师想了想。
“再去取来我的口脂。”
金乌西沉,最后一缕昏黄的霞光映照着,少女唇上已然失了颜色。
茯香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后,面上“腾”地一红,立马小跑而去了。
一时之间,周遭徒留下姜朔一人。
光影渐黯,圆月带羞,寸寸攀上枝头。
少年只身站在她对面,两眼紧紧盯着她唇上已被吃掉的口脂,一言不发,目光灼灼。
005
姜朔记得清楚。
今日宴席,在佩戴面纱前,大小姐涂了口脂。
被萧氏训诫,大小姐口脂颜色虽不甚鲜艳,却也有色彩。那双唇被面纱轻掩着,像饱满娇嫩的花瓣。
那时姜朔不敢多看,忙乖顺地低下头。
而现如今——
少年立在一片树影里,怔忡望向她。
她面帘已去,因是病弱,唇角显得有几分白。原先唇上的口脂像是被蹭掉,亦像是被人……一口口吃掉。
他目光发紧,盯着戚师师唇上,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
适才席间,他亲眼见着,大小姐是跟在裴俞章身后走出宴席的。
那时姜朔便迫不及待。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是……亲吻了么?
少女双唇发白,面上却浮着一抹极不自在的红晕。他就这般静默少时,身侧又传来匆匆一道脚步声,是茯香回来了。
茯香先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姜朔一眼,而后将口脂递给小姐。
身前,少女用手背不自然地掩了掩唇角。
微风渐暮,明月彻底跃上枝头。
“朔奴?”
戚师师一唤了他好几声,少年才恍然回过神。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她已补好了唇脂,语气也清清淡淡的。姜朔低下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往回走时,假山另一侧,忽然传来几声议论。
“方才席间,你可有看见那要与沈世子成婚的戚家大小姐?”
“看见了,唐姐姐,怎么了?”
那名姓唐的女客道:“你有没有觉得她好生奇怪。这般喜庆的佳宴,他们戚家又做东,偏偏她一人打扮得这般素净,素衣素裙白面纱,好像个女鬼啊……”
“……”
“也不知裴世子是怎么看上她的,面纱底下说不准儿还是个丑八怪呢!”
他们离假山并不远,满带着讥讽的话语,就这般那清晰地落入主仆三人耳中。
戚师师步履一顿。
然,她仅是稍稍顿足,继而将面纱戴正,云淡风轻地走出假山。
迎面撞上那两名女客。
擦肩而过,女客面上飞红,目瞪口呆。
……
回到席上,已过戌时。
圆月高升,有人提议,去院中赏月。
花前月下,自是应有琴乐相和,戚老爷酒气上头,兴冲冲地说道,自家大女儿自幼习得一手好琴,值此良宵,不若弹与诸客赏听。
瞧见戚师师面上不愿,一侧的裴俞章竟也起身,唤人取来玉箫。
男子扬声,清朗道:“说也巧了,裴某前些年曾学过排箫,今日见此良辰美景,裴某不禁想与戚姑娘合奏一曲。不知大姑娘可否愿意?”
正说着,裴俞章递来一个眼神。
她明白对方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抿了抿唇,依依应了声。
裴俞章含笑,以目光宽慰。
玉箫先起,正是一曲——《梅花三弄》。
箫声穿过冰凉如水夜色,清幽的月光泠泠而下,落在少女白皙纤长的玉指上。她有条不紊地拨动琴弦,悠扬悦耳的琴音乍起,将绿绮琴上的月色,拨动得银光濯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