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83)
她自幼便畏血,每每见血便感到晕眩。说也奇怪,自从姜朔断指之后,她竟也能逐渐克服这种对鲜血的恐惧。
虽是如此,可当她再度看到眼前这等血淋淋之物时,戚师师仍感到无比难受。
她双腿颤.栗着,艰难前行。
终于来到第三司。
拐角处一间囚房,房门大敞着,似乎正在等着她。敞开的房门里,散发出极微弱的光影。
“裴二夫人,请。”
戚师师走进屋,暗室微灯,这间囚房还算得上干净。
也令她较为接受。
——除了房门后,那一排排冰冷骇人的刑具。
有狱卒提早坐在房中等她,见了戚师师,对方竟微微点头示意。
“裴二夫人,莫要怪罪下官无礼。按着规矩,裴家的任何一人都得接受审讯。而后我们主子会将口供与卷宗一同呈上,献于御前。故而……二夫人,多有得罪了。”
戚师师将双手搭于膝上,闻言,一时并未吭声。
她未言语,那狱卒也并未提审她。对方一袭黑衫,低头翻看着卷宗,不知在等些什么。
终于,戚师师开口,问道:“你们可否有审讯过一名叫元宝的男孩,还有一位名唤佩娘的妇人?”
桌子对面的男人认真思索了下,摇摇头。
来来往往的囚犯过多,他不大记得了。
戚师师眼底微光黯了黯。
见她还要开口,似乎要问姜朔现在何处,见状,对方径直道:
“二夫人稍安勿躁,我们大人正在司中问审犯人。”
“问审,”闻言,她一颗心被提起,“是要用刑吗?”
也会给佩娘与元宝上刑吗?
那狱卒遗憾道:“属下不知。”
他确实不知晓。
下头的人,都是看上头的指令与眼色办事,至于这用不用刑,何时用刑,全凭他们统领大人心意。
于是戚师师便一个人被关押在了此处,也与裴府的其他人分离开来。她提心吊胆地于牢室内坐着,而身前的狱卒待她也算是和善。只是于人群走动的走廊里,时不时传来狱卒们的议论声响。
“裴家的人可都往后院与第三司押去了?”
“都仔细看押着呢,乌春大人特意提点过了,叫小的们都打起精神,不能出丁点儿差错。这次呀,咱们京畿司真是将整个裴家几乎都要押了过来,咱们大人可真是下了大手笔。”
“嘘——小声些,这话可不能乱讲。咱们统领大人那都是奉命行事,与裴家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私怨。官盐案将了,圣上似乎也听闻了裴世子掺和官盐案一事,龙颜大怒,要整个裴家都问罪呢!你说,上次那林家的下场是什么来着?”
“好似是,男丁斩首,女眷流放远疆为妓……”
那话语声絮絮,又被冷风吹散。夜潮涌动,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波诡云谲之中。
且说这京畿司第三层。
暗室之内,受刑男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那叫声凄厉,甚至带了些哭腔,哀嚎与求饶之声连连,可从未撼动身前之人的面色。偌大的刑室内,一人行刑,一人掌灯。而姜朝谒一袭雪衣,正坐在那张方桌之后,神色淡漠地翻看着一本卷宗。
他左手翻页,右手套着五只串于一起的指套,正将他每根手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又一道鞭子落下去。
鲜血喷涌,登时四溅。
便就在此时,囚房的门被人从外叩了叩,一名狱卒走了进来。
“姜大人,”对方毕恭毕敬,循着他先前的吩咐,“属下已将裴二夫人领至囚室,统领大人,属下……何时提审她?”
姜朝谒正翻着卷宗的手一顿。
他轻抬左手,身前的鞭子立马止住了声。囚室内灯火摇晃,昏昏的火光烟煴至男子俊美无俦的面颊上。
下一刻,他站起身,走至门前,于水盆内净手。
姜朔方才亲自审讯了犯人,指间似乎尚还残存着几许血腥味。手指于温水间摆了摆,他取了手巾。
“本官亲自审她。”
乌春不解:“大人,她不过是裴俞章的一个妾室,何必劳烦大人您亲自去——”
不等他说完,身前乜斜过一道阴恻恻的目光。
一记眼刀,乌春赶忙噤了声。
姜朔不再管那死囚,理了理衣衫下摆,大步走出囚房。
……
哀鸿遍野,是京畿十三司的常态。
在此地,处处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味道,一道又一道铁烙,一声又一声棍棒,无不将此处的冷血与严苛描绘到极致。
姜朔便是这样踩着一片哭嚎声走入刑室的。
刑室内的灯火黯了些,灯影淡淡,蔓延不及墙壁四周。黯淡无光的角落里,是一片空洞而虚无的深夜色。
长夜森森,叫人心底发瘆。
听见房门声响,戚师师抬首,只一眼便看见为首之人那一袭雪衣。明明在此等无情血腥之地,他一身白衣竟能纤尘不染,于这炼狱之间,遗世若仙。
姜朔之后,跟着乌春与几名狱卒。
前者目光缓缓垂落,而后长身立于门口,把玩起一副镣铐。
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听得人一阵心悸。
狱卒面对着她,正坐下来。
“姓名。”
“戚师师。”
“年岁。”
“二十。”
“与裴俞章是何关系。”
戚师师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姜朔,“民妇乃……裴俞章之妾,裴家二夫人。”
那狱卒右手紧攥着笔,一边问,一边飞快于纸上记述。
[戚师师,年二十,裴俞章之妾室,裴家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