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104)
她顿了顿,突然关心起我来,“对了,妹妹这几日可好些了?”
太后怒火中烧,凌人的气势更盛,我这人素来吃软怕硬,当即吓得后退,踩在帷帐上仰面倒去。
一双棕色皮靴就在我脸侧,上面是用同色丝线绣的狼图腾。
“听说王后得了癔症,孤特来看看。”
赫连喻时没有低头来看我,他就这么站着,不喜不悲,好似一尊雕像。
我也不知道他是时候出现这里,无声无息,怪吓人的。
“癔症?怎么王上能凭空给人看诊?”
我偏不依,半坐着就给他难堪。
流筝急着来扶我,却突然被几人控制,她也不敢出声,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
旁侧站着医侍里,突然有一个站了出来:“臣有一事想禀明王上,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索性靠着帘柱,半睨着眼看他,赫连喻时正好侧过身去,彻底背过我。
“苗疆确有子母蛊,但辰妃娘娘所讲的母蛊分裂的故事,是子虚乌有。”那人低眉顺眼,缓缓道,
“但娘娘所言也提醒了臣,看王后娘娘的症状应是中了幻癫蛊,中蛊之后先是怒骂无常,之后便会神志尽失,最后筋脉寸断而亡。蛊虫也极易反噬,养蛊人常有皮肤溃烂,头昏目眩等症状。”
太后闻言嗤笑一声,指着我喊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赫连喻时动都没动,只有侍从经过扬起的风,给他添了几丝人气儿。
我被人摁住肩头从地上拉起来,心平气和地做最后的挣扎:“太后若非说是我下蛊害人,倒还不如说是我下毒戕害来得名正言顺。”
太后一手掀翻了桌上医侍的药箱,叮叮哐哐响了好一阵儿才停歇。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哀家看你是活腻了!”
“澧朝使团还未离开王庭,怎么太后就想杀我泄愤?”
我不甚在意,话语间也并不恭敬,“太后和王上可得想清楚了,今日真要押着我出这道殿门?”
“你!”
太后只顾指着我,可惜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周雩卿替她抚着心口,宽慰道:“太后,眼下王后的蛊毒最为重要。蛊毒若是解了,由王后指证,您和王上再做个见证,辰妃也就无话可说了。”
她给医侍使了个眼色,那人就退了出去,看样子真是去配解药去了。
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带着狎玩揶揄,属于赫连喻时自己的声音。
请君入瓮
“你觊觎她什么?要用如此手段加害于她。”
赫连喻时的靴尖才刚刚转过来点,我就瞧见他身子一凛,再没有动作。
“想来是王后上次不小心伤了辰妃娘娘,辰妃娘娘怀恨在心,便想出这种阴毒的法子!”
胭脂急道,她本就摁在我肩头的手力气更大了。
“你胡说!”
流筝闻言,就算被人团抱也恨不得拳打脚踢得窜出来。
她年纪小,遇事总是沉不住气,起初我和她待在一处,我竟也没发觉她是装出来的古板沉闷。
“流筝。”我朝她笑笑,摇了摇头,接着看向周雩卿。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落在赫连喻时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叹息一声,试图把我的胳膊拽出来,可惜胭脂用了蛮力,反倒更疼了。
“啊!”
凄厉的尖叫打破平静,月氏嫣猛然从床边朝我冲过来,拽着我的头发就想往柱子上砸。
她的样子着实骇人,七窍流血,一身红衣宛若女鬼,太后率先反应过来,抱着她就大喊医侍解蛊。
“太后,解此蛊需要水源。”
刚刚退出去的那个医侍疾步而来,声音平和舒缓,“臣勘探一番,只有湖心亭的风水最为适合。”
我的眉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月氏嫣狰狞的脸就在眼前,四周乱作一团,尖锐的喊叫最为刺耳。
原本控制着我的侍从慌地去控制月氏嫣,流筝也趁机跑到了我身边。
而赫连喻时什么也没做。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秋日黄昏总是比其他季节多了几分浓烈恣意,枫叶和枯黄叶落混杂着堆满了亭子外翘的飞檐。
这座亭子视野开阔,湖水澄澈无波,倒映晚霞璀璨。
流筝和我站在角落,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月氏嫣身上,似乎都在等她解了蛊再对我发难。
一碗辛烈的苦药被急急端送过来,厚重到那侍从崴脚颠簸都没洒出来。
月氏嫣双目猩红,双手抽搐被反剪在身后。
医侍拾起一片枫叶从湖里沾了几滴水混进药里,接着拿出一根银针搅了搅。
银针即刻变黑,不知道是沾上了药的颜色还是这碗药本身就有毒。
太后表情有些不忍,双眉紧蹙,撇过脸去。
周雩卿也以帕掩住口鼻,眸中一片冰寒,没什么表情。
我至始至终没去看赫连喻时。
他,不是他。
月氏嫣被捏住鼻子,逼着把药给灌了进去。
她的脸色很是痛苦,张着嘴巴想要把药呕出来,医侍连忙让侍从把她扶起来趴在栏杆上。
一股黑水从她喉间涌了出来。
如臭鱼烂虾腐烂的腥臭味道蔓延开来,这才是真的令人作呕,连我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黑水落进湖里,瞬间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月氏嫣身体没了支撑瘫倒在地,呆愣着望着湖水,口中支吾着听不真切。
“姑……姑……”
她猛然转过头来,一把扑进太后怀里,号啕大哭:“姑姑!”
太后亦是,摸着她的头,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