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11)
我朝他欢快地招招手,转头就往我院子跑。
他怕我在家闷得慌,是来塞给我几本新淘来的话本子的,其中还有一本徐大侠客新编的江南游记。
他装的轻松,说是偶然看到,随手从街边买来的。
这人还真是会骗人,徐大侠客的游记若是真能随手买到,那在三味书肆门口,从晚上排到早上的人都是傻子吗?
不过我没拆穿他。
——
夏至一过,天渐渐热起来。
院子里的蔷薇花也开的越来多了。
宋观棋这些天总是从院墙那边翻过来。
我习惯坐在院子里画画,但因着我有摆脱不掉的婚约,见了他总归没什么好脸色。
他倒是不在意,似乎也没去深究我冷脸背后的深意,吊儿郎当地就坐在我旁边,陪着我画画。
晚些时候,再悄无声息地翻墙回去。
有天他翻墙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喊住他:“宋观棋,你父亲不拦着你么?”
他骑在院墙上,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小爷我不怕。”
大片夕阳坠在他身后,红色发带随风飘扬,他的声音柔和下来,“赵阿蛮,你也别怕。”
陡然间,天地万物只留下他这一抹亮色。
我定定地看着他,捏着细毫笔的手有些抖。
等他走后,我才后知后觉轻轻“嗯”了一声。
倘若宋观棋愿同我一道,那我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我既被人坚定的选择,那就再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更何况,我想选择的人,一直都是他。
可我还能做什么呢?
区区一个等字吗?
——
沈灵乐约我明日西市茶馆一叙。
沈灵乐的丈夫许允钧是晋国公长孙,目前在户部尚书李耀手下当差,再加上李耀夫人和沈灵乐婆母是姊妹关系,两家走得近也无妨。
南风宴上出的那档子事,我与沈灵乐闺中交好,怕是也得拿出来做文章。
我是一早就料到的。
李渊的伤口据说溃烂了大半个月。
今日一早,他刚能起身就向陛下递了辞呈。
我想着这事情闹到现在已有月余,何况李渊和掌事姑姑那档子事我也不想引火上身,更不想牵连瑜溯长公主,就应承下来。
路上遇见三皇子的车驾往如意楼去。
三皇子谢暄是谢晚的胞弟。
早些年,陛下想让他去东境收尾,立个军功好封个亲王什么的。
他出发前一日非要打马球,不料坠马落得个半身不遂,于是去东境立功的机会只能给到谢昭。
陛下后来又让他去江南治理水患,船行半月,他吐半月,一到江南立刻卧床不起。
这烂摊子,又是谢昭接了去。
陛下仍不死心,把前年的祭祀大典交给他操办。
没想到该点的火点不着,不该点的火灭不了,再加上火药的量又没掌握好,差点把台子给炸了。
至此,陛下再也没提及过他。
而谢昭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整个朝堂几乎都和他站在一边。
虽皇长子谢晚重回众人视线,皇储之争看似落在谢晚和谢昭之间。可我心里,或者说在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谢昭才是储君人选。
这也是我抗拒这门婚事最主要的原因。
毕竟自古以来夺嫡失败的人,下场总不是太好。
——
这间茶馆名为「寻香」,差不多处于西市最南边。
旁侧正对着一道窄巷,窄巷那头是帝京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
这处窄巷依建的墙,也就是隔开西市和南市的那堵。
街头阳光普照,人来人往,往来摊贩叫卖不绝于耳,更衬着那巷口黑黢黢,有种引人深入的吸引力。
倏尔里面跑出一个稚童,身量极小,如同一尾鱼窜入人流,撞翻了卖花少女的提篮。
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还不及细看,马挂銮铃骤然响起,人群霎时乱作一团。
虽有春秧护着我,但还是被推搡到街边,等回过神来,沈灵乐已到眼前。
沈灵乐拉过我的手,就往里走:“阿满,面上的伤可好些了?”
“用了药,好些了。”我也笑着回应。
茶馆清静,雅间更是高雅。
可里头坐着的人我不乐意见。
蝶戏水仙裙衫,四蝴蝶银步摇,绞丝银手镯坠在腕间,翡翠耳坠摇晃,脖颈间变换光影极惹人眼。
李采薇早有准备,斟上一盏茶直接推给我:“赵小姐。”
我敛下眸子,看着茶杯里沉底的金粉茶叶:“在此处遇见李小姐,还真是缘分。”
“我想着以后都是自家姐妹,早打交道也是好的。”沈灵乐忙打圆场,拽着我坐下来,“之前那事儿是采薇不知礼数,出言冲撞于你,如今她已经知错,托我做这个中间人,想解了你们二人之间的芥蒂。”
她执着我的手,左右打量了下我的脸,眼神稍稍往李采薇那处去,“面上的伤也好多了,你也不必再揪心。”
这话说的,倒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我抽回手,没顺着她的话,转头对李采薇关切道:“听闻你兄长伤重,可有好些了?”
李采薇应是没预料到我会问起她兄长,唯有些愣神:“好些了,今日一早已向陛下递了辞呈,陛下罚他停职三月。”
仅仅停职三月。
发生这样的事情,先不论仕途有损,甚至连仗罚都未有,只短暂停职三月就轻轻揭过。
那我是有几个脑袋,敢和陛下唱反调?
我转着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我和李姑娘之间并无龃龉,以后也不必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