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131)
“您与大相之间的合作,还作数吗?”
我偏侧一步,长公主半倚着丝质绣花的方形枕,右手指尖搅弄着茶水。
殿堂之上,数百盏烛火燃着,热的好似身处仲夏时节,耳后也沁出一层薄汗。
她身上的莫名威压,气势太足。
所以我与她对峙的时候,总是强装镇定。
“月氏,赫连,斛律,高家……”
她的手微微停顿,微抬起下巴来看我,“我从不和任何人谈合作。”
李采薇拧眉,回身拉开与我的距离。
赫连喻恩挠挠眉心,唇畔仍留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
她身子坐直,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袖,笑道,“孤是想做女帝。”
满室静寂。
思绪游走万千,我却抓不住分毫。
本就凝滞的心神,更是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赫连喻恩噗哧笑出声来,随后往前一步,懊恼出声:“我竟不知,现下竟是白天了?”
白日做梦。
我拢在袖子里的手胡乱绞着,目光盯着地面上,赫连喻恩的影子。
赫连喻恩出现这里,大抵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蠢笨如猪,真的听信月氏霖的话,来这里耀武扬威。
二是他是听从赫连喻时的指令,顺水推舟来这里,行不可告人之事。
月氏霖是认定今夜弑君必能成事,那他唯一的忌惮就是长公主的蛊毒。
他们二人之间的合作,不止有有共同的目标,更是有长公主种在月氏霖身上的蛊毒来维系。
闲兴居两头讨好,承诺若是他能成为金梧的主君,那会为他寻求解蛊之法。
为表诚意,闲兴居也先除去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蛊毒,以防他突然暴毙。
但与其日后惴惴不安,还不如斩草除来得爽快。
月氏霖想借赫连喻恩的手来杀长公主,正可谓一箭双雕。
毕竟金梧王室,大多被赫连喻时杀了个干净。
到时候将逼宫篡位,血洗王庭的罪名,安在一个贬入王陵的王爷身上。
再暗中将那两个充做苦役的杀了,王位不就理所应当的落在他头上。
那赫连喻时呢?
此举单单是为了泄愤?
我实在是想不通,一个心思深沉,能蛰伏数年,一击必中的人,只是为了泄愤,就甘心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这人虽心思捉摸不定,行事更是乖张。
但我不相信,他不清楚杀了长公主会带来什么后果。
朝局未稳,若是再起战乱,他是怕他的王位坐得太稳了?
赫连喻恩的影子渐渐缩小,直至被他踩在脚下。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身侧来了。
“王嫂,你送给太妃的那份大礼,我已收到。”
我刚刚确实诓骗长公主,说已将赫连敏怡的尸体送到她的寝殿,同时也让闲兴居递信给了月氏。
因周雩卿早已将前尘往事,悉数告知给了月氏,倒是也省的闲兴居在其间再费口舌。
所以,只要月氏带兵出现在太妃寝殿,那他们二者之间微不足道的信任就会崩塌。
我本就是想用这点子利益,直接斩断他们二者之间的合作。
但既是诓骗,何来的大礼?
我根本没有杀赫连敏怡。
我吃不准他的心思,现下更不是逞口舌的时候,我沉吟半刻才大胆去看长公主。
只见她稳坐高台,丝毫没有被激怒的狰狞可怖。
李采薇笑嗔道:“小王爷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认识?”
她的嗓音有种独特的韵味,绵软中稍带一点甜腻,落进耳朵,恰到好处。
她手中握着一块方形木牌。
寸长,红木质地,黑色油墨封边。
刻着「灵」字。
这样的木牌,我手里也有一块。
是刚刚周闻安给我的,刻着「觉」字。
长公主也有一块,刻着「生」字。
我要找的就是这块木牌。
藏在藏书阁顶楼,长公主唯一的依仗,就是这块刻着「生」字的木牌。
李采薇湖蓝色的衣裙擦过我的衣袖,在空中旋成一朵盛开的莲花,花开荼蘼只有一瞬:“殿下,容我多问一句,你我之间的合作还作数吗?”
烛台风动,接连熄了好几盏。
屋外清风,圆月清晖,粼粼水光都试图破开屋子里的沉闷。
陡然心悸,就像是金鱼咬钩后的强力回弹,波及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我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长公主霍然站起身来,面目可憎,脖颈处暴跳的青筋清晰可见,胸口起伏连话都说不出口。
赫连喻恩袖中的暗器,散如流星,擦过我的脸侧,将她的衣袖钉在桌案上。
我这时才发现,她宽大衣袖上是用银丝线绣的狼图腾。
刀剑出鞘,刺耳的摩擦和乱糟糟的脚步声,齐齐冲撞进我的耳朵。
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成了棉花丝缎,软得我几乎站不住。
我猛然回头。
湖对岸原先漆黑一片的天际,此刻红彤彤如流云晚霞。
湿润的晚风裹挟着强势的焦糊气味,宛如万箭齐发,扑面而来。
我耳畔,似乎也能听见楼阁坍塌的巨大声响。
须臾,仿佛时间停滞,世间万物静止。
我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他,解开了我们之间的同心蛊。
那他……
我讨厌这样的意外,所有不被我掌控的事情,我都不喜欢。
“赵谖!”
一声怒喝。
紧接着斗篷被人踩在脚下,手臂被人猛地一扯,强烈的痛感将我从迷茫愣怔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