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175)
她向戚家袒露后背,戚家也不能让她置身事外。她不愿做举刀的第一人,可顺水推舟的小事,她不能不做。
一封书信,加盖凤印,字里行间都是害人。
粮草耽搁几日,是因为雪灾,和她的这封书信,没多大关系的。她自己安慰自己。
晋国公府倒了,她却又往晋国公心里狠狠扎上一刀。
祁序川还没有定罪的时候,她就脱簪请罪,已全最后的体面。
她很清楚,只要这样做,她就能保住后位。
祁序川一杯鸩酒,死在昭狱。
那年是天元二年,谢晚十岁。小小的人啊,躲在她怀里痛哭流涕。她摸着他的头,竟也落下几滴泪来。
她感叹午夜梦回,故人一次也没入梦来。
——
天元三年,她站在门口,等着谢晚像往常一样下了学,跑跳进她怀里。
可是那天,他站在凤栖宫院子的槐树下,一步也没靠近。那双眼睛亮晶晶,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和愤恨。
他问,舅舅是被你害死的吗?
——
天元四年,她受够了,受够了表面的琴瑟和鸣,受够了夜里辗转反侧,受够了自己的孩子的冷眼和嫌恶。
这些无时无刻都在提示她,提示她的过往,提示她做过的不堪往事。
她颤抖着手,往宴席上的乳酪里下药。她好恨,明明是她十月怀胎,满心满眼照顾长大的孩子,为何心里总向着旁人。
阿月的孩子阿衍,是谢晚的书童,阿衍好像和谢晚长得越发像了。
曾有一天,她闲来无事,抱着谢暄在御花园闲逛,谢晚那时已经好几个月没来问安。
阿衍背对着她站在花园里晒书,她高喊了声晚儿,可是转过来的那双笑脸,天真道:“皇后娘娘,您又认错人啦。”
除夕夜,她看着那碗乳酪端放在谢晚的桌子上,她不由抓紧了手帕,想着,就这一次,听天由命吧。
她眼看着谢晚吃了两口,端给了阿衍。眼看着阿衍那双眼睛喜悦地像要放出星星,三两口就吃进了肚子里。
眼看着阿月给她布菜,笑着说:“娘娘,这个是你最爱吃的。”
她几乎不能动弹,僵硬地挤出一个微笑,就听见满桌珍馐落地,丝竹乍停,听见身边那个男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有些慌张的呼喊声。
结束了。
她闭上眼睛,好像又有一行泪落了下来。
她好像有些后悔了,但来不及了。
阿衍,活不成了。
谢停舟
“这个月第四封了。”
人未到声先到。
“那位宋小公子可又递信过来了。”
柳南知摇着扇子,素色狐裘上还沾着雪粒,笑眯眯地跃跳过门槛。
“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了赵家那姑娘。”
谢晚对他不正经的话语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抬一下,只翻过一页书。
“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如日中天的首辅大人。”柳南知将狐裘脱下随意甩在椅上,眼巴巴地凑过去,“你猜猜你还有几日可活?”
谢晚表情冷淡,侧过身去,依旧没理会他。
“我可替你回了。”柳南知憋住笑,不依不挠,“我说宋小公子不必担心,殿下已有心上人,自不会夺人所爱。”
他说罢,一把夺去谢晚手里的书卷,忙退了数步才直起身子,“哎?我说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谢晚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淡淡说出两个字:“聒噪。”
“父皇赐婚,只能说赵家走到头了。”随后将桌案上的手炉拢进袖里,表情稍有些严肃,“宴初返京会路过富林镇,我明日启程与他会合。”
柳南知见他严肃的模样,只好收起玩笑的心思:“我在江南等你消息。”
这桩婚事虽不如他所愿,但赵谖是好友的妹妹,该有的礼数也还是要有的。
他就从江南寻了一把上好的古筝,作为见面礼。
等到与宴初在富林镇汇合时,他总是在耳边念叨。
念叨自己的妹妹优雅贤淑,端方持重,实乃大家闺秀,世家典范。
还一脸惋惜地质问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妹妹。
谢晚懒得和他斗嘴,心里反正是不乐意。
不过当他在赵府门前,看见那个古灵精怪,灵动活泼的赵谖的时候。
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狡黠如小鹿般的眼睛,正经微带着羞赧的脸色。
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他才觉得自己错的实在离谱。
不对,是赵宴初错的离谱!
可小姑娘苦大仇深地抱怨,皇长子殿下已有心仪之人,不愿夺人所爱。
他头一次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断了京中那乱七八糟的流言。
宋家那位小公子更是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挖墙脚!
青梅竹马……都怪柳南知多嘴!
不过眼下,还是先讨小姑娘欢心比较重要。
当夜,他就修书一封递回江南,让他们将自己屋子里那只妆匣送过来。
信寄出不到半个时辰,他还是自己追回去了。
那是大半年前,他托当今最好的师傅灵修打造的水晶簪。
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紧赶慢赶,终于在南风宴前夕赶回了帝京城。
不过这礼物若是自己送出去,小姑娘该不乐意收,还是先假借姑母的手送出去再说。
适逢如意楼查出了些安岳阁的底细,他抽空去了一趟。
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户部侍郎家那位给了赵谖下马威。
还有宋家的那位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躲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