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45)
乔姑姑不等我反应就拽住我,也不顾我踩到裙摆而步子不稳。
李嬷嬷也拱手作揖,顺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乔姑姑大步迈开的腿。
裙摆因慌乱被踩在脚底,禁步随之伶仃作响,我只能一手按住领口,弓着身子也不敢挣脱。
真狼狈啊。
一双手强势地扼住我被乔姑姑桎梏的手腕。
他身上总是有一股特殊的冷香,不是纯正的檀香味儿,更像是寺庙里的香火气味。
他这样的人,不知为何喜欢这种香。
下一瞬他就站到我身边,绛紫色的衣袍带着一点春意框进我的眼睛。
他很高,高到下巴都碰不到我的头顶,高到隔开了所有人视线。
“这么怕死?”
他竟然还有心思嘲笑我,尾音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
“母妃这是何故?”
他慢慢松开手,却没离开我身侧,听声音,应该又回到一贯严肃冰冷的模样。
戚贵妃的眼神真的能杀人!
早知道,我宁愿在萝筠殿外装疯卖傻,落个违抗皇命的罪名,也不进来受这罪。
李嬷嬷早识趣地走了。
而我被谢昭挡住去路,正想如何开口脱身,右耳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
掌风凌厉,我都觉得被扇了一巴掌,惊得我脸颊发烫。
眼观鼻鼻观心。
我只好告诉自己,赵谖你瞎了,你什么也看不见。
“翅膀硬了,敢这么对我说话是吗?”
戚贵妃的声音蓦地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刚刚伪装出来温柔似水的模样不复存在,就像是厉鬼骤然撕下美人的面皮,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如腐肉裂变,透出骇人的红。
乔姑姑忙上前搀扶住她因为重心不稳而有些踉跄的身体。
谢昭却挺拔如同一株松柏,就连腰间配饰也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他脸颊只微微一偏,手却好像没做好准备,轻轻从我裙摆上擦过。
“儿臣不敢。”
他声音有些清冷,夹杂着的特有喑哑,宛如一盆冷水浇在戚贵妃头上。
她面上的红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额发微微散乱,眼眸稍带些红。
剑拔弩张的氛围稍纵即逝,我偷偷抬眼望了眼他。
只见他神色如常,只有左脸颊还挂着鲜红的掌印,唇却微微勾着,好似一点不疼。
“娘娘既要处理家务事,那民女就先告退了。”我心下一横,见缝插针,一心只想逃。
膝盖半弯,礼行到一半,就听谢昭开口:“我送你。”
我心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固执地继续行礼:“殿下和娘娘应还有事要处理,我……”
“他既提出要送你,你依着就是了。”戚贵妃已然从刚刚失控的情绪里走了出来,捏着一枝花在鼻尖嗅,“哪来那么多废话。”
……
——
“这么怕我?”
他紧贴在我左侧,手负在身后,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好像在慨叹今天天气不错。
“没有。”
我捏着手,一步步踏在宫道的青砖上。我想让我的每一脚都落在每一块青砖的中央,我不想踩在每一条缝隙处。
“那你怕什么?”
他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毕竟我的表现和我的答案并不相符。
“殿下想要知道什么?”
我差一点点就踩在缝隙上,索性原地站定,转身向他。
“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庶民,任谁都能搓扁揉圆。说不定等到某天陛下心情不好,想到我父亲的罪该牵连家眷,怕是在睡梦中我也能被送去见阎王。我这条小命不过就是悬在空中的风筝,风一吹就飘得更远,飘着飘着线就会断。”
“所以殿下问我怕什么?我不知道。”我长呼一口气,望着他还有指痕的脸颊,也不知道他疼不疼,“我什么都怕,又什么都不怕。”
漆黑的眼瞳,似有星辰闪烁。
他略有些不自然地侧了下脸,试图隐去脸上那突兀的痕迹。
“我可以帮你。”
他的眼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摇了摇头,低头望着只离脚尖半寸的那条细缝。
帮我什么?助我父亲平反?放我母亲归家?
每一件,都没可能。
“殿下,时辰不早了。”我继续往前走,眼睛只顾望着地面。
他没跟上我。
应该是站在原地。
独行一路,人就是该独行一路的。
我近来愈发喜欢数数。
我能数清楚院子里的月季有两百四十七朵,数清楚那颗矮小樱桃树有九百九十八片叶子,数清楚这条宫道我走了一千三百八十步。
许是闲来无事只能数数消磨日子,也许是我好像越来越关注一些一成不变的事物,比如白昼黑夜、四季更迭。
我一步一步走着,又想到小时候曾问过父亲什么是白昼,什么是黑夜?
父亲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说,能看到太阳就是白天,能看到月亮就是黑夜。
我后来又问父亲为什么有时候看不见太阳也是白天,看不见月亮也是黑夜?
父亲又同我说什么风雨雷电、月有阴晴圆缺之类的。
再后来我就没有问过了,我被宋淑芸送来的新鲜栀子花吸引住了。
那时候,沈灵乐也时常来找我玩耍,我们也曾扯着帕子互诉心事。
我这个人还真是有些可怜,这辈子没交几个朋友,还弄丢了一个。
过了好久,前面出现一道阴影。
那人越走越近,阴影也越来越小,直至被那人踩在脚下。
“阿满。”
听得我鼻子发酸,眉头发紧,熟悉的腰间坠饰,金镶玉的圆形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