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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谋她(79)

作者: 小山阿咩 阅读记录

彼时,春秧喜欢缠着她做女红。乔姑姑偶有时间会在宫墙脚下等她,见了我也没躲过。

春秧同我说,银娥是在贵妃宫里当差,临时抽调过来的。她还说,银娥晚上还忙着给贵妃新裁的衣服上加些彩珠。

我那时候装得一副不谙世事,没心没肺的模样,弄玉小筑的宫人们大多对我都不设防。

银娥和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走得近,总是晚间私会,小太监有时候会送她不起眼的绒布珠花,她有时候会塞给小太监自己绣的香囊。

后来银娥弄脏了我的一块鹅黄色的丝帕,局促地说日后洗干净了还我,我那时不甚在意,说一块帕子罢了。

但她还绣了块别的还给我,栩栩如生的蝶戏牡丹,我那时只觉得好看。

那时的银娥,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再后来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恨过。”

他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物件,侧过身来同我讲话,

“恨过母后,恨过父皇,恨过你父亲。”

“恨过这世间所有牵扯进旧案里的人和事。”

很长时间,我一直觉得他就该是这幅矜贵淡漠的样子,那些阴鸷狠戾欲念妄念,都是不属于他的气息。

后来他把自己的面具扯开,露出里面隐藏许久的真实。

他说怕我会不喜欢。我想我是喜欢的。

我这样的人,吃软怕硬又贪生怕死,就该有个人强势地摁住我,逼迫我去正视自己的心。

我做的所有选择,从来不敢舍弃了自己,也从来不敢只为了自己。

“好在,我遇到了师傅,遇到了南知,遇到了宴初。”

他近来总喜欢用这样带着调笑,湿漉漉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慌,才会接着说出下一句,

“遇到了你。”

我就知道,男人说起情话来,那嘴巴比吃了蜂蜜还要甜上千倍万倍。可我偏偏就是很受用。

昭雪旧案

马蹄声急,比天光更迅速地席卷这座宫城。

那人半跪,盔甲上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地落进地毯,银质臂章磨得锃亮,看不出名姓。皮革制式的护腕同样伤痕累累,脖颈处一道泛白的荆棘状疤痕蔓延而上直到额角。

他低着脑袋,手里供呈一道军报。

好生面熟。

我手里捏着那封被谢晚拼好的信,识趣地站在一旁。

谁都没有开口。

这究竟是急还不是不急?我忍不住又多看了那人几眼。

这才想起来,前年花朝节,我应是见过他。

“陛下,周楚人越过边境防线,七日前已到无量山。”

陛下还是不说话,盯着手边的那只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敢说话,毕竟我的小命现在捏在他手里,切不可妄言。

“如此心急。”

他拿起那只朱笔,缓缓在折子上圈了一个圈,“难堪大任。”

“想要谁?赵谚?”

他似乎对那一笔并不满意,随手扯过另一本奏折又胡乱地画了几笔。

我当然知道批阅奏折不会般敷衍。

所以这案上所有的折子,他都看过了。

他都不满意。

“可惜了,赵小将军现在是下不来床的。”

喟叹一声,视作惋惜。

“秦颂?徐之垚?萧祈安?”

他嘴里说着我都耳熟的名字,每一个尾音上扬得似乎都带着十分的欢愉,“到底想要谁?”

“父皇。”

谢晚像是听不出上位者喜怒,手里握着半折的血色箭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太和殿。

“朕是天子!”

陛下愤然而起,案牍凌乱纷杂散落在空中,又如瓢泼大雨洒落在地上。

“秦颂多谋,自小熟读兵书,沙盘推演算无遗策。之垚当断,维谷一役抽身向北,保全左营数千性命。祈安善战,带领十数人夜袭敌营竟也能斩获首级。”

“就连李渊,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本事也可堪重任,至于宴初……”

谢晚的手有些发抖,血色箭羽上零星几点白那么突兀。

这是刺破兄长胸口的那只箭。

“难道父皇不清楚吗?”

“他是下一个祁序川。”

我真的是长大了,长大到能和仇人心平气和地谈交易。

我难道不知道吗?我知道的。

李渊,是一箭射伤我兄长的男人。

我恨吗?我恨。

可是他留了兄长一命。

他在帝王的威逼之下,留了兄长一命。

我该恨的,是这个口口声声都是“朕是天子”的男人。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旧案昭雪,需得名正言顺,需要天子低头下罪己诏,向天下众人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些过去既要堂堂正正地活着,就得堂堂正正地谋个清白。

门外不合时宜的风,伴随着光电雷鸣,把雨丝送了进来。

陛下可怖的面容一霎时就像是空洞干涸到没有神智的面偶。

我眼睫颤动,还是没有动作,我都快要忽略我自己了。

过了好久,久到香炉里的龙涎香都好似散尽了气味,久到太和殿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官员,久到西境的第二封加急军报也踏马而来。

“停舟,一切到此为止。”

“你想要的人,朕都能给。”

陛下好像妥协了,他慢慢弯腰捡起脚边的那封奏折,随后放置在案几上。

而那两封加急军报依旧静静地躺在风尘仆仆的军士手里。

他好像才想起西境战事告急,右手微微向上抬了抬,荀公公赶忙上前把军报递了上去。

他没接,眼神飘到我身上停滞不动,我识趣地往前走了几步,接过荀公公手里的军报,恭敬地呈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