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谋她(81)
他偏过身点了点我的鼻子,宠溺道,“那你可知我约的是谁?”
“是你的……”
“宋观棋。”
我和他几乎同一时间开口,我憋着笑望着他的眼睛,想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被我噎住,微微一顿,看出我的坏心思之后,无可奈何地笑道:“是你的……那位小竹马。”
我存心想要逗弄他,探着脑袋到他面前。
“那时候,他是我的心上人!”
他加快了步伐,没理会我的故意挑衅,我自讨没趣,怏怏地缩回脖子。
“我那时候就在想,到底是哪家姑娘敢这般大胆,只身一人混进鱼龙混杂的画舫。那么出格的画也能信手拈来,还能堂而皇之落了别人的名字。就算被生人连累,被逼跳船,还能不顾男女大防,之后也敢背着他去医馆。”
“我找过你,可是总是探查不到你的行踪。”
我被他拉着,亦步亦趋,他月白色的衣摆溅上了泥点,却也不觉得突兀。
“再后来,有人拿着一幅名为美人靠的画来找宴初,求他再给画一幅的时候,宴初那眼神恨不得要杀人。”
他这时偏过头来看我,狎玩意味明显,我不服输地瞪了回去。
“你倒还真是不心疼你兄长的名声。”
“闻柳公子,难道只许他叫得,旁人叫不得?”我嘴硬道。
“宴初经常跟我提起你,但他总喜欢用大家闺秀、端庄贤淑、世家典范这样的词来形容,所以他也未曾怀疑到你头上。”
他的指腹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抚随时会炸毛的小猫。
“可惜,我在赵府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那双眼睛,狡黠地像只小鹿。”
“是我日思夜想的那双眼睛。”
我嫩粉色的衣摆也有了好些泥点子,我问出了藏在心里好久的问题。
“那你为何答应我退婚?”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认真地同我说话:“因为,我想要你快乐。”
“那毕竟是你的,心上人……”
「你愿如我愿。」
「赵谖,望你如愿。」
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万般逃不过
“我被你害到如此地步,哪里轮到你来惺惺作态!”
素白的面颊上有大片红痕,衣衫破损还耷拉下几片碎布,发髻散乱也斜插着这间牢狱里随处可见的枯黄稻草。
李采薇就站在那扇高高的铁窗之下,地上她的影子也只有一半。
我没理会她的尖锐,看着牢狱里点着的那盏煤油灯,长舒了口气。
“值得吗?”
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我早就被你给毁了!”
李采薇踉跄着从牢房的那一头冲过来,双手死死攥着粗糙的栅栏,那双通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赵谖,我同你比,到底差了什么!”
“你这样的人,才该被踩进烂泥里,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
阴暗恶毒的心思从她齿缝里厮磨涌出,争相化作最尖锐的毒箭朝我袭来。
我始终不知,她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与我初见时,就闹得不愉快,但因此心生厌恶到如此地步,不可能。
“我与你并非一同长大。在你父亲进京入职前,甚至是南风宴会之前,你我二人也并无交集。更何况京中世家贵女数不甚数,我父亲声名狼藉,我的名次做不得数。”
“就算京中有人常提及我,但也是嘲讽居多。”
“若论画技,你师从黎老前辈,少年成名,那幅蜀地流云图天下谁人不知?”
“李采薇,你为何非要同我比?”
她试图越过栅栏来抓我的衣领,门上的铁链因为她的动作碰撞碾磨,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指甲上还残留着凤仙花液的颜色,白嫩如藕段的小臂卡在缝隙里,却笔直地往前伸着。
我这才发现她被鞭笞过。
“为何非要同你比?”
她冷静了些,语气却还是阴森地让人想打寒噤,
“我生在江南,长在西郡,自我懂事起听得最多的名字却是你的。明明帝京城和西郡隔得那么远,明明西郡的女儿家我当数第一,可为何满郡讨论的都是你?”
她说着说着竟有些呆滞,眼神空洞地像是想要抓住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的相貌,你的才情,你的兄长,你的外公。可你父亲是人人喊打的当朝首辅,你这样的家世凭什么能得到别人的艳羡?到底凭什么!”
“后来我父亲上京任职,正好赶上你画出锦绣山河图惹得万人艳羡。但京城中的人提及你,不提你的相貌才情,她们只提及你父亲。”
她忽又笑了,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再后来,我废了万般力气才刚画出蜀地流云图,可我的名字帝京城都还没穿遍,你就在南风宴上大出风头。”
像是梦中呓语,她把这些根源同我讲了个明白,“你画的柳眉弯被人用万两金买了去……”
“你知道是谁买的吗?”
她收回手,把荡到眼前的长发拨到耳后,自嘲道:“是谢昭。”
“谢衔青……”
“你的那幅画儿就挂在他的书房!”
万般逃不过,情爱二字而已。
眼前这个女子,脆弱地不堪一击,却同我那时一样,硬生生地撑着自己不表露出胆怯的模样。
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正好能够握住她攥着栅栏的手。
“不值得。”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却被我紧紧控制得没松动一分,我身上还穿着宫女制式的粉色袄裙,叹了口气道,“我们都省点儿力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