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168)
小羽毛心里一定有事瞒着人,但那些事关乎着性命安危,所以她半个字也不愿透露。
柳不眠并非完全迟钝,梦中的提示,菖华的种种异常,还有小羽毛的伤……
令她生疑。
“师姐别哭了,我都没哭呢。”时羽轻哄道。
柳不眠回神,不着痕迹擦拭过脸颊的泪,转身面对澄乾君,姿态少见的柔顺温和,“该怎么治,都需要什么,我去备。”
“这个嘛——”
大袖一拂,小桌上铺了块白布,其上刀锥斧锯排列得整整齐齐,澄乾君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面色肃然道:“你得替我摁住了她,方便我将她断腿锯下。”
堂倌侍奉在侧,询问是否需要热水布巾,澄乾君颔首,堂倌又指着地上躺的那一大坨人,“这位仙子该如何安置呢?”
澄乾君淡淡瞥了一眼,“死不了,就搁那儿吧,两个时辰她自然会醒来。”
时羽心想也好,傻大醒来又要叽叽哇哇吵不停,她说:“就让淮清休息一下吧,她也累了。”
柳不眠自然无异议。
只是……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柳不眠双眼含泪,姿态卑微,几乎要跪倒在澄乾君面前,“锯了腿,她以后该如何行走?”
“谁说不能走。”澄乾君摆弄着一柄泛金的小斧,“再找东西做条腿接上不就好了。”
是了,像柳不眠这么精细的傀儡人都做得出来,断肢再续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这天底下大多数的医修都能办到。
时羽了然,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侧过脸,“师姐,我忽然很想吃糖,你去替我买些来好不好?”
堂倌下楼去打水了,穆淮清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地板,澄乾君目光微动,附和道:“对,是得吃些糖,否则锯腿的时候就该晕过去了。”
柳不眠二话不说起身,“我这就去。”
待人走远,澄乾君返身关闭门扉,而后回到床前,“你有什么话要向我交待?”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时羽笑了笑,努力撑坐起,望向裙摆下那滩已经发黑流脓的烂肉。
“腿不用接得太好,瘸就瘸。”
澄乾君微皱了眉,“何意?”
“就当是个教训。”
时羽道:“此后时刻提醒着我,别天真,别妄想,别老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
第088章 第 88 章
澄乾君开始给时羽治腿。
柳不眠有点信不过他, 他自称扶桑族人,春归城隶属扶桑族领地,这里到处都是扶桑族人, 他算哪块小点心?
但时羽态度坚持, 这个澄乾君制毒方面确实有些本事,那傻大在地上躺着,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还不时抽抽两下。
既要治腿, 就得先锯腿,把腐坏的烂肉碎骨尽数清除,伤口痊愈后再安上条新腿。
锯腿前, 澄乾君给时羽喂了一枚丹药, 她服下后身体渐渐就失去知觉, 全身血液流速变缓。
柳不眠察觉到时羽的虚弱,顿时有些慌乱, 澄乾君淡声安抚道:“此药可助她减少失血, 麻痹痛楚, 不必太过忧心。”
这家伙,既要人麻木不动,又不许人睡, 要时刻保持清醒。时羽努力睁大眼睛,看那柄臂长的锯条在腿骨上“嘎吱嘎吱”,来来回回, 她全身的骨头都害怕得咯咯打战。
柳不眠将时羽半抱在怀,终是抬手遮住她的眼。时羽动弹不得, 既然大师姐不许看,那就不看了, 这份体验太过新奇,幸而感觉不到痛,她只知道她的腿要被人锯下来了。
尽管提前服用过丹药,还是流了很多血,客栈堂倌侍奉在旁,几次都不忍地别开眼。
柳不眠一错不错盯着,那些渗透床铺的鲜红血迹、那雪白整齐的腿骨切口、那被搁置在小桌上已完全黑腐的……残缺的脚掌。
一切的一切,血淋淋展示在她面前,如此狰狞,如此残忍,像匕首一片片剜着心。
我甘愿替她承受,柳不眠想。可倘若能实现,就远不如眼前这幕使她无助痛苦,让她铭记。
“师姐——”时羽手指勾着柳不眠袖口,其声渐弱,“我好累。”
澄乾君不许睡,柳不眠给她嘴里塞了颗糖,“跟我说话话吧,你骂我吧,怨也好,恨也好……哪怕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时羽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诅咒你呢,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
她一向很有主意,总能在所有坏的选项里精准筛选出最不坏的一个。思及此,她又有些难过,怎么总是坏的选项,总在逆境求生。
疲惫,从头到脚深深的疲惫笼罩她,时羽不想再扛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幸而,凌迟已经结束。
柳不眠抱了时羽换房歇息,静静守候在床畔,晚间堂倌送来饭菜,她没什么胃口,挥袖命他端走,合衣在时羽身边躺下。
时羽沉睡,浓黑的长发流水般倾泻枕间,她小脸苍白,唇瓣也淡得像雪,因此睫毛就显得格外浓黑。柳不眠轻轻抚摸她的脸,感觉冰凉,索性钻进被里,将她虚揽入怀。
兴许是感觉到熟悉的怀抱、温度和气味,时羽在睡梦中回应,脸颊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这份宁静来之不易,柳不眠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是抱她,一直抱着她。原来拥抱也有那么多的讲究,太松感觉不到她,太紧又担心弄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