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有疾(71)
时羽掩唇轻笑, “赴汤蹈火倒也不必, 只要能保证我的性命安全就好。”
“那是自然。”这点穆淮清很有自信, “俺之前也给人做过几次护卫,都是炼气期, 俺有经验。所谓机缘, 无非就是斩妖除魔, 遇见的妖物也都是同等修为,最多不超出三个小境界。若有危险,你就躲到俺身后, 俺保你平安无事。”
时羽轻点头,“那就多谢了。”
穆淮清豪爽道“不谢”,大手落在她肩膀, 轻拍,“咱就别仙子来仙子去的了, 显得生分,叫我淮清。”
时羽微微侧首, 视线落在左肩,她手是真大。
一个顶俩、一个顶俩,旺财目光跟随,眉头紧锁不展。
时羽心里登时转出个坏念头,她大眼眨巴眨巴,面上堆出个甜甜的笑,望向身边人,“那你叫我小羽毛吧。”
果然,见旺财眉梢一跳,微微噘嘴,明显不高兴了。
“小羽毛——”
穆淮清好奇,“谁给你起的名字,倒是怪可爱的。”
“是……”时羽咬唇,顿住。
一道锐利的视线仿佛将她刺穿,时羽不敢抬头,她懊悔不已,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算了,不提也罢。”她勉力挤出个笑模样,试图蒙混过关。
“为何?”穆淮清显然并不擅长看人脸色,“你不愿意提,却还是继续用着那人给你起的小名,应当也是个很重要的人,你们吵架啦?”
“吵架倒没有。”
时羽本来想说,是家里那个恶婆婆瞧不上她,转念一想,何必呢?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师徒百年情谊,亲如母女,她们认识才多久,她多大的魅力?难不成真逼得人家至亲决裂?
从始至终,时羽目标坚定,不求无尽寿命,也不求权贵滔天,愿望单纯质朴,就是赚钱过日子。
她说:“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勉强凑到一处,只是徒增烦恼,不如当断则断,以免再生事端。”
“何为烦恼?何为事端?”
旺财终于忍不住,“既然没有吵架,为何不告而别?”
时羽偏脸看向窗外,“没有不告而别,我写了信。”
“信中写了什么?”旺财双拳紧握,指骨根根发白。
“我说,我下山有事要办。”时羽声音渐弱。
“何事?”旺财步步紧逼。
时羽垂下眼帘,“我没有写。”
穆淮清忍不住插嘴,“那不就是不告而别。”
她伸手,左右地指,“俺就说你们早就认识,俺早就看出来了,俺说嘛,臻品灵石多贵重,嗐,不过是从左边的兜,进了右边的兜。”
“此时此刻,你、我……”
旺财看向穆淮清,“她,我们三人,坐一辆马车,又算不算得上一路人?”
“只在暂时同行,待事了,还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面对她犀利的诘问,时羽努力保持声线平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世上所有的关系不都这样?”
穆淮清“唔”了一声,“确实,千里搭长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事在人为,这宴席要实在不想散,也不是非散不可。”
“难不成你还要跟我回奉天宗?”时羽问。
“俺不去。”穆淮清说。
时羽嗤,“那你说个屁。”
“你又不是俺婆娘,俺凭啥跟你回那啥天啥宗的。”
穆淮清道:“这世上谁跟谁生来就是搭一块的,还不都是你迁就俺,俺迁就你。互相迁就着,这宴席就散不了,要谁都不想迁就,这宴席当然得散。”
她膝头往前一顶,“旺财,你评评理,俺说得对不。”
旺财老大不高兴,板着脸闷不吭声。
时羽欲辩驳,几次张口,终陷入沉默。
是这样吗?你迁就着我,我迁就着你。
她显然是谁也没迁就过,时时刻刻把自己摆放在首位,察觉到危险,连句囫囵话都懒得说全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第一次,她不告而别,并非她所愿,是游纱岭的护山大阵将她阻拦在外。
那人寻来,却不强留,只把自己安顿在小院,随她怎么赶怎么骂,死皮赖脸,不动如山。
第二次,她走得更远,大概是心虚,留下了一封含糊其辞的信件,为减少内心负罪感。
那人再次寻来,没有质问,也不曾对她动怒,只默默跟随、守护,拙劣的伎俩制作各种偶遇。
现在她就坐在面前,垂眼盯着自己手背鼓起的条条青白经络,默默隐忍。
她早就被看穿了身份,却始终不愿卸去伪装与人相认,兴许是害怕。
害怕被赶走。
时羽心想,她大抵还是不懂,也幸亏不懂,否则如何才能做到心无芥蒂,只是本能追随。
这应当就是穆淮清口中的“迁就”了。
可是、可是,时羽仍有太多的无奈,不能让步,所以一次又一次,故意气她,试图逼退她。
天意弄人,为何偏就让她们遇上。
车内一时陷入死寂,察觉到主人情绪不佳,元宝从时羽袖中爬出,脑袋不住往她手心里拱。
时羽后背抵靠车厢,将它团在手心,低垂的视线怅惘空茫。
穆淮清是个闲不住的,时羽坐到马车中间,不跟她说话了,她转移目标,盯上对面旺财。
“哎。”穆淮清出声,膝头撞撞,“你跟小羽毛到底啥关系。”
“与你何干?”旺财显然不是个合适的聊天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