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93)
两位小世子吃了几口就抢下上面用果皮雕出来的花去玩了,第五翳斜倚在案旁,并没怎么动放在酥山边上的勺子。
他好像大病初愈一样,穿着松散的大袖罗衫,领口斜斜敞着,不像藩王,像是竹林里狂饮烂醉的隐士。一片一片的红叶从头顶打着旋落下,挂在他的肩上发上。
一件大氅唰地就砸在他身上,第五翳笑起来,并不怎么躲,一身红叶被银青色的大氅砸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裴清秋抱着手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你……穿,穿成这个样子,又,又病……”
“是,阿秋体贴,我知错了。”他坐起来,看着她有些忧心似地坐在她身边。抱着手炉的手反而比他更冷一点,第五翳攥着她的手,那一对望不清楚神色的眼对着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嗯。你,你……”她迟疑地说,“你真要……走?”
第五翳笑笑,又仰回去了:“阿秋要去京畿,我怎么能留在这里呢?”
那些柔顺的,规行矩步的妇人们要是听到丈夫这样说,或许会掩口微笑起来。看看他心中多么有我的分量呀,他久不回京了,却为着我在路上孤单陪我。裴清秋却垂了眼,笑也不曾笑一下。
“那,那……”她说话急起来,卡得就更厉害,第五翳捋一捋她的手背,把掌心翻过来。她就在他手心里写,一边写一边说,话总算流畅了,“那你,去了京畿,这里的兵,兵怎么办?”
“有岳丈大人在,”他说,“必不会出事的。”
裴清秋的眉头蹙着,她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第五翳的身份回京是危险的,原本他在封地上,朝廷忌惮着地方有变,还不敢拿他怎样,如今他离开封地去京畿,就是鱼肉上了案板,给他一杯毒酒他也是挣扎不得的。
她信阿父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家孩子身上,他是纵容得几乎护短的。
就算为了自己,阿父也不能让自己丈夫被鸩杀。
但这次一旦离开封地,这里的兵权就彻底交出去了,以后不要说拿回来,就是再回到从州都不是易事。
他原本没必要走的。
第五翳转过脸去,似乎在认真分辨酥山上有什么东西,半晌终于成功拿下来一枚葡萄。“等到了京畿,”他仔细地剥了递给她,“我就好好休养一阵子,再不让阿秋为我多病伤神。其实封地要不要也无妨,我被娇纵惯了,此后做个富家翁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连累阿秋了,跟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
“不,不是,不是没出息,不是……”
她磕磕绊绊地说着接过葡萄,第五翳把脸转过去,转向满院子的红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虽然是王驾北行,但没打符合藩王的仪仗,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说是去京畿小住,其实就是去避乱的。
饶是如此,布置精致的马车还是列了长队,有淡淡的香气从摇晃的车帘中传出——殿下大病初愈,不宜用重香,故而车内的靠枕都是用艾草混着晒干的其他香草絮的,平人燥气,安人心神。
两边的道提前清过,马稳稳地走,车夫小心地拉着辔头不叫它颠簸。乳母温声安慰着两位小世子。“不走多久,不走多久呀小殿下,要不了十天,咱们就到京城去啦,京城是个好地方呀,有琉璃铺的瓦,金子银子和彩绢掐的花儿,不开口就能说话的艺人……”
乳母的安慰停下了,这条平坦的路忽然断了。
那些士兵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道路尽头,密密匝匝,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太阳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车夫手里的马惊了惊,下意识左右甩头,又被紧紧拉住。拉着马的车夫也惊了惊,下意识就要喊有贼人。
可那不是贼人。
他们甚至不是流窜的逃兵,每个人身上的甲胄都整齐,手里的兵器也是官造的样子。这些人就是从州府的驻兵,不知从哪来,雨中生出菌子一样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立刻有护卫大着胆子上前呵斥:“尔等狂悖!可知这是何人的车驾!还不速速让开!”
那队士兵的确分开了,从最中间闪出一个人来:“我等确实不知,还望明示。”
那身后的士兵就忽然排山倒海似地和:“我等确实不知!还望明示!”
话就突然卡住了。
如果是寻常人拦路,大可以抄起棒子一通乱砸,边砸边喊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瑜川王的车队!
但这是士兵们啊,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拦路?他们为什么明知故问地问这是谁的车队?仔细想一想就知道,瑜川王这三个字是不能说出口的。
裴清秋抓了抓帘子,想要下去,却看到有人比她先下来了。护送车队返京的裴怀瑜整了整衣冠,露出一个裴家人惯有的微笑上前。
“诸位同袍,”他朗声说,“今日我护送小妹回京暂住,不知起了什么误会,如今停在这里。诸位有什么疑虑,什么诉求,尽可以提。”
领头那个认得裴怀瑜的脸:“裴大公子,失礼了。”
“我等都是驻守从州的兵丁,如今从州有乱,兄弟们在前拼杀,皆是为了一方平安。但是营中无将,兵便是一盘散沙,州中无主,这仗也没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