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01)
在亲兵位的李烝喏了一声,想了想,追上一句:“禀告将……殿下!此前您已经下过分兵的命令。”
“再驻。”嬴寒山说,“这两日之内,每隔十数里,便驻一小队。”
她转头,望向远处茫茫雪幕中模糊不清的队尾。
“得给咱们的援军指个路啊。”嬴寒山轻声说。
从州的夜里已经开始落霜了。
篝火烧得很旺,火上的罐子里噗噗向外冒着白气,熏出浓厚的羊油香气来。
火头兵们手里拿着柴棍,不时驱赶借着取暖靠过来的士兵。
数日之前从州军准备开拔的消息已经在营中传开,这一次不是为了平定当地的民变,而是为了北去支援随州。
多新鲜呐,裴循之他一直老乌龟似地按兵不动,北边有什么事权当看不见,南边启王旒冕都戴上了他也不吭声,如今突然醒过神要帮第五靖了,什么道理?
满脑子羊肉汤的士兵们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肚子里不那么缺油水,所以还能分出两三分脑子思考的士官们就能咂摸出味道。
因为没办法了。
如果第五靖战败,那启王就真的拿到了大半部分国土,朝廷还剩个从州,剩个竞州,剩个京畿和京城,好干什么用呢?
且不说从州已经被打了一半,京畿和京城又不是什么军事重地,就说打不过撤退吧——往哪退呢?架着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皇帝退到竞州的白山黑水里当野人吗?
所以第五靖不能败。即使裴循之要把自己的棺材本压上,也得帮第五靖撑过这一次。
那从州本地怎么办?
嗐,瑜川王殿下不是没走吗?他的王军还在这里呢!人家上能拱卫王府,下能安定州县,轮不着咱操心!
王府屋里的罐子上也沸腾着茶。
裴清秋仔细地把几片橘皮,几块切好的频婆在熏笼上烤干了,屋里就浸出甜滋滋的果香味来。两个孩子都吃过加了牛乳的茶,换了寝衣睡下了。裴清秋却睡不着,或许是下午她茶吃多了些,今晚总是没来由地心慌。
自从她带着两个孩子留下,第五翳就让她把孩子的住处搬到和她一处,说是如今从州动乱,身边人也不可尽信,请她先这样凑合几天。
卧房很大,再抬一张榻来,睡她加上两个孩子没什么问题。至于第五翳,他这几天忙得没着没落,一直睡在书房。直到今天下午,他才抽空过来陪了她一会。
还有她的阿兄。
裴怀瑜对第五翳好像稍微有些不快,那一天军变他突如其来的露面打乱了裴怀瑜的阵脚,对此第五翳反应淡淡,似乎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孤毕竟是王,”他说,“那时不露面,舅兄能控制住士兵不冲击车队么?”
好问题,裴怀瑜真不一定控制得住,对第五翳的责问就显得没道理起来。
那之后第五翳主动表示不再插手从州府兵,他身边的那一点王军也都只驻扎在王府附近用作护卫,这姿态做得诚意很足,裴怀瑜和裴循之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一日裴怀瑜到王府来,一是来看看妹妹的近况,试着能不能再劝一劝,好歹再把她劝去京畿,二是来辞行,父亲已经接到了第五靖的来信,决定出兵帮他。
“那……苍峪王那信写得倒是难说得很。”裴怀瑜一脸抱怨地在裴清秋身边坐下,顾忌着第五翳进来了才没管第五靖叫“那厮”。
“他说他倒是能抛得一身剐,启王能杀了他,总不至于杀了他手下部将,也不像是会杀他妻儿的。”他忿忿道,“但京中就不好说。你道他说什么?‘若是他日沉州军进得京来,这些公卿贵胄,不知道要叫京城的白玉阶赤上几月,还请裴公深思。’”
“你说说,这像是借兵的话吗?”
裴怀瑜牢骚一阵,话题又转回裴清秋身上:“不是我说,小妹啊,你还是走吧,阿兄此去不在从州,阿父又要应付大伯,又要管军务后勤,难得照拂你,你不如回京畿待到战事完尽再回来。”
裴清秋不说话,只是坐着抿茶,半晌裴怀瑜说累了才跟上一句。
“殿下……在,在这里……我,我自己能、能照拂自己。”
裴怀瑜皱起眉轻叹一声,一点都不像是朝中官了,他变成了那个她十几岁时总是跟着她操心操得没完的长兄。
“你就愁死我吧。”
及到要走,车夫来报。这几日忽冷忽热,又多雨水,马车的轮毂裂了一点,虽说还能行驶,但不能走长路。裴怀瑜不得已晚上歇在府里,等着第二天一早带手令去调从州军支援第五靖。
月已经很高了,熏炉上的果子也烤干了。
裴清秋披着衣服假寐了一会,因为强烈的心悸而醒来。
小时候司天监一位如今已经告老的监官说她魂魄与四时同,可感近前事,性如铁而身如琉璃,通透不折,却也易逢难。
那时阿父很为这个说法恼恨了一阵,说小孩子像琉璃本就暗示早逝,好歹有几位与那监官相熟的来说清,把这说法解释成她敏锐聪慧,通透高贵,阿父这才做了罢,没让人去处置那位老监官。
她像不像铁像不像琉璃,裴清秋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能预感到近前的大事,这事多半是准的。
五岁那年裴循之携她赴宫宴,在下马车时有刺客冲上去给了他一刀。那时她就有所预感,哭闹着不肯下车,正巧隔着马车帘看到那一道飞溅的血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