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归鸾(重生)(165)
一切布置与来时相同,可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周大娘与周大伯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却踟蹰着不敢上前。
道别的话哽在喉咙里欲言又止,姜澂鱼只能朝他们挥挥手,强令自己转身,同陆廷渊踏上了归京的路途。
这样悠闲的农家生活终究不属于她,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动辄朝代更迭的诡谲风云,是天子一怒,山河为祭、殍尸万里的动荡乾坤。
身处权力漩涡中心,她不可能置身事外,只能被命运一路裹挟着,向前、向前——
出了山,一行人换乘快马,一路飞奔,先将姜澂鱼送回至荣国公府。
这次带队找到他们的是卓枫,路上,他便将京中这几日的情形同陆廷渊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也不知是谁散布出去的,明明都下了封口令,可皇帝坠崖而亡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朝廷上下皆有些人心惶惶。
今日又是万寿节,按照惯例,各州刺史及以上官员皆要入京朝见,各封地的王爷、节度使也都要进京,还有前来贺寿的外国使团……
各路人马齐聚玉京,此时京中又无皇帝坐镇,还传出这样的消息,城里城外怎一个乱字可以概括。
不过,陆廷渊看上去却似乎并不着急,进京时还特地乔装了一番,摆明了并不想让人认出来。
他心里有数。
山中无老虎,猴子才敢称大王。趁着他消失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看看大祈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豺狼虎豹。
回到玉京,陆廷渊又变成了那个无数人追随着、敬仰着、杀伐果断、高不可攀的帝王。
将姜澂鱼送到门口,他并未下马,本欲直接转身离去,却像是想起什么般顿在原地。
随即他将手伸进袖袋里,原本微蹙的眉心也舒展了些许。
“伸手。”
姜澂鱼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试探着伸出了一只手。
只见掌心躺着一对莹润圆白的珍珠耳坠,正是前几日她给周家老两口的那副。
姜澂鱼不解地抬眸,眼神中满是无声的询问。
陆廷渊眉目微挑。
“姑娘家的东西,不要随便送人。临走时,我已经给了那对老夫妇足够的银钱,你的耳坠,还是要自己保管好。”
虽说姜澂鱼给周家老夫妇这对珍珠耳坠,一是因为当时身上无银钱的无奈,二也是出于真心感谢。
可这珍珠并非普通之物,乃是南边进贡来的极品南珠,宫里赏赐下去,每一颗给了谁,什么时候给的,全都一一记录在册。
这对珍珠耳坠在周家老夫妇手里放着,他们既无闲情欣赏,也不能果腹。
若是真到了变卖这对耳坠填饱肚子的境地,那可真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铺可不会相信这样的东西会是这对贫苦农户通过正当途径得来的,极大可能会以为他们是偷盗或是在哪拾到昧下的,若是再叫来官差,惹出一身官司,那就不好了。
而且这东西若是辗转落到有心之人手里,倘加以利用,再传出些私相授受的闲话来,于女儿家的名声可是大大有亏。
于是临走时,陆廷渊从卓枫那里要来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钱袋,并找到周大娘,和她说明了那对耳坠的因由。
“周大娘,我家小妹原先给您的那对耳坠,实乃宫中所赐之物,若是遗失恐宫里贵人问起来会怪罪,故而只能厚颜向您讨要了。”
周大娘一听这话,哪里还有犹豫的,当即就去里屋取了那对耳坠来。
她虽觉得那对珠子成色好,本想留给儿媳妇戴,可也不知是这么个好法。
宫里的东西,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哪里敢要,即使拿在手里也不敢戴出去啊。
陆廷渊将钱袋递到她手中,执意让她收下。
钱袋沉甸甸的,不用称量她也知道,里面的银钱数目已经大大超出了这几日她所提供给他们的所有吃穿住行用品的价值,因此拿钱袋的手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她家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此时定会大大方方地推拒说:你们把钱拿回去吧,我收留你们这几日也不是为了这个。
可是,贫苦人家的清高能值几个钱呢。
老伴冒着暴雨也要上山打猎,因为家中就靠着这口吃食过活;
她口中说儿子和媳妇在城里做点小生意,其实不过是在路边支个小摊,卖点山里的腊味罢了,来往贵人大概都不会在那摊位前停留哪怕一瞬;
家里的几间破屋,一场暴雨、一阵大风就能吹漏了顶。
周大娘握紧手里的钱袋,勉强笑笑:
“哪里值得给这么多呢……不过是几顿粗茶淡饭,一间能避雨的泥瓦房罢了。”
在陆廷渊再三坚持下,她才终于收下了那个钱袋。
随后,陆廷渊又将一块刻有“玄”字的金色令牌交给她,毫无疑问,这是玄甲卫的令牌,金色也代表着,这是高阶将领才能佩戴的身份象征,并嘱咐她要妥善保管,如果日后家里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到右将军卓杨府上求助。
周大娘自是千恩万谢,听陆廷渊那么自然地叫着当朝将军的名字,心里对他的身份自然更是不敢妄加揣度。
她将东西拿到屋里放好后,又同丈夫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外,一路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一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才转身回了家。
看着手心躺着的这对珍珠耳坠,姜澂鱼心下微微触动,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中像是含了口掺兑了蜂蜜的药汁,既甜蜜又苦涩。
她拿着那对珍珠耳环,愣神过后,突然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