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归鸾(重生)(173)
伏舟一个闪身,躲开了姜问筠欲拦着他的手臂,顺势下船,大步朝着若水楼径直走去。
见拦不住他,姜问筠只得硬着头皮也跟着下了船,匆匆朝他追过去。
相隔那么近,姜澂鱼自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可她原本想着一个人看书安静,就把丫鬟全都支开了,此时若水楼里就她一个人,根本无人可以差遣出去帮她拿帕子。
但要是躲起来不见人,那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门外脚步声渐近,到了门口却停住了。
即使没有关着门,伏舟也没有继续再往里走,中原人的规矩,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从衣袖里掏出手帕,朗声笑问道:“姑娘,小王拾得一方手帕,想必是姑娘遗落之物,特来归还。”
他语调勾着笑意,爱看话本的人一听便知,他似是在刻意模仿话本里才子会佳人的经典戏码。
听到这久违的熟悉对话,姜澂鱼才确认无疑,此人就是当年她救下的那个漂亮男孩,而且,他一定曾偷看过她的话本!
说起两人的相遇,她承认是有一些机缘巧合。
当年他奄奄一息倒在街道旁,她的马车从旁经过,恰好那时她掀了一下帘子,迎面就看见一个羸弱瘦小的男孩倒在一旁,脸上脏兮兮的,却有一双异常漂亮而明亮的眸子,眼里的求生与哀求之色不由得攫住了她。
她停下马车,让人将他抱了上来,并将他带回府中医治。
待他洗干净后,她才发现,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
五官深邃却不过于浓重,且有着一头柔顺而亮直的黑发,看起来像是西域与大祈人的混血。
西州乃边境之城,那时虽两国时有交锋,但通婚的情况不在少数,因此,身上兼有两国血脉的小孩并不鲜见。
同他交谈时,她发现他还会说一些大祈话,虽然不是很流利,但基本词汇都是会说的。
他说他叫夜弥,父母双亡后,自己一路流落到此,吃不饱、穿不暖,即使乞讨到了食物和银钱,却被其他乞丐一抢而空。
因为看不惯他仗着那张脸装可怜,所以他们抢完后还要将他殴打一通,打得他身上到处都是淤青,脸被揍得最狠。
他死命抱着头,才保住一条命。
见他无父无母实在可怜,她便将他留在府中继续休养。
那时爹爹和兄长都在军中,军务繁忙,根本顾不上她。
如今家中就她一个主子,她要留下一个受伤的小孩,倒也不是难事。
就这样,养伤之余,他就跟在她身边读书、习字,两人都很聪颖,很快,他的大祈话越说越流利,她的乌斯语也可以做到与人无碍交流。
没有人知道,新任乌斯王下令全国通缉的小王子,如今就躲在敌国节度使府上,成为了节度使姑娘最亲密的玩伴。
直到一年后,军中遣人来家里提前通传,说是爹爹和兄长不日就要归家,她高兴坏了,连忙叫下人收拾庭院。
第二日,她却发现他不告而别,只留下一封信,说自己已经找到尚还在世的亲人,可亲人今日便要出关回乌斯,因此来不及告别。等安定下来,他会找机会再来看她。
这一别却是隔了生死。
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绕过屏风,姜澂鱼缓缓踱步而出,抬头的一剎那,恰巧同门外那人四目相对。
伏舟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伸出去的手不由得一颤,手中丝帕从指尖直直坠向地面。
来人目光满含惊诧,那声“阿姊”几乎脱口而出!
玉京,他并不是第一次来。
她出嫁时,他曾是站在人群中观礼的宾客。
前来观礼的人皆言笑晏晏,唯他站在人群中怅然若失。
那一次,他只偷偷留下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当作她的新婚贺礼,便黯然离去。
而后便是她下葬。他也曾一路快马,千里奔袭而来,躲在人群里一路相送,亲眼看着她的梓宫被葬入帝陵。
况且,昨夜,他才去她的坟茔前祭奠过。
面前之人,虽同她极为神似,且梳着少女发髻,一如当年初遇时。
可时隔经年,红颜早已逝去,又怎可能是她呢?
他连忙收起脸上那一瞬间的慌乱。这些年,他早已练就了在各种表情间自如切换的本事,因此脸上很快堆起笑意,俯身拾起丝帕递给她。
姜澂鱼面色如常地接过帕子,微微福身道谢。
旁边的赫连锐却没放过他那一瞬间的失态,笑着打趣道:
“伏舟弟,瞧你方才那副惊讶的神情,可是将眼前这位姑娘错认成了旁人?”
“赫连兄当真好眼力,这位姑娘确实与小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不过,那位故人已经香消玉殒,今日乍见,故而有些失态。”
姜问筠不赞成地看了他们一眼,他可不想妹妹被别人拿来打趣。
“两位王上,这是舍妹,在家中行二。澂鱼,这位是西域北乌斯国国君,这位是玄漠崇仁可汗。”
闻言,姜澂鱼不由得心中暗暗一惊,
他,如今竟是一国国君吗?
其实,西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乌斯作为西域最大的王国,传闻老乌斯王去世后,二子争位,长子将次子一路追杀,驱逐出境。
直到三年后,那位次子才在大祈军队以及乌斯一些旧臣的帮助下,重整旗鼓,杀回昔日王城旧都,最后同兄长分疆而治,自立为王。
今日的重逢同样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看向眼前之人——原来,当年她在路边捡到的小乞丐,竟是乌斯的二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