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眼无声(46)
橘黄色的夜灯下,女孩像一根移动的竹竿,男孩像一根黄瓜藤,竹竿往哪里延展,藤蔓则往哪里缠绕。
姜暮想起张朝的承诺,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张朝摸了摸后脑勺,道,“记忆力怎么这么好。”
“你又骗我。”姜暮气鼓鼓。
“也不能说是骗吧。”张朝摸摸后脑勺,“可是你跳舞真的好看,你就跳呗。”
姜暮停住脚步,瞪他。
“真的,”张朝正经说,“我觉得比李文琪好看。”
姜暮快恼羞成怒了,她推他,张朝闪身,在前面倒退着走。
“你就好好跳舞吧,我还挺想知道你穿那舞蹈裙子会是什么样。”他又说。
姜暮不知怎么撒气才好,张朝以为她要哭,立即翻墙跑了,去了墙的另一侧。
墙的另一侧姜暮从没有去过,不知道那边究竟有什么,只听墙对面窸窸窣窣的,透过砖墙中间的菱形孔洞,看到张朝的裤子,张朝正在墙内跟着她往前走。
姜暮不再羞恼,深吸一口气,觉得心情也没那么不好。
正在这时,对面一个男人吹着口哨踉踉跄跄朝她走来,走至五十米处,遇到一辆自行车,男人停下,面朝墙根,开始解腰带。
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姜暮脸色惨白,紧张起来,她立即停下脚步,背过身去。
耳边只听见到张朝的起跑声,姜暮屏息,目光追随着菱形格内快速冲过去的张朝,随即,只听“哇”的一声尖叫,张朝从墙头窜了上去,与撒尿的男人面对面四目相对,男人吓得失了声,也失了禁,踉跄着朝后载倒。
姜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还没反应过来,张朝已经从砖墙内跳了出来,抬起飞脚,朝男人后臀部踹了过去。
紧接着,潜伏在家属楼的黑狗奔来,狂吠着朝男人飞扑而上,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
张朝回头看看姜暮,得意地吹了声口哨,率先往家里走。
姜暮心有余悸地跟在身后,直到走进破木板门,她却下意识收住脚步,退了出去,目光落向三楼她家的窗。
她浑身细胞全部武装起来,只听见张朝已经走上三楼,嘭地一声摔上了家里的防盗门。
夜色归于寂静。
夜里,姜暮坐在墙角的狗窝里,两条大黑狗依偎在她身侧。
她透过狗窝的木板间隙,看到三楼自己卧室的窗户被人打开,里面有一个红点在移动,是点燃的香烟。
那人突然开了灯,黢黑的人影来回几次走过窗口,然后又熄了灯,像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羔羊回家的大灰狼。
她双手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紧,缩成一个黑点,她目光戳在身下的草垫子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快亮了,家里的窗被关好了,姜暮回家,打开灯,发现沙发上穿过的衣服都被收拾了,茶几也搬回了原位……门口篮子里的校服外套却不见了。
…………………………
案发十五天前。
一大早,姜暮便听门口吵架的声音传来,姜暮趴在门镜里看,外面变形的世界里,张朝的跨栏背心和瘦骨嶙峋的肩胛骨挡住了所有画面。
“你把你唐叔的命根子都给吓坏了,你还嘴硬。”张文斌说。
张朝笑说,“确定是我吓坏的吗?谁知道是不是之前就不行。”
那男人气坏了,道,“你看看你儿子,这么小就坏到这种程度,长大了也是干偷鸡摸狗勾当的料。”
张文斌踹了张朝一脚,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张朝笑容张扬,语气讽刺,“确实已经好几天没被打了,我皮都痒了。”
那男人不敢置信,“这……这不是没脸没皮,死不悔改吗?”
张朝晃荡着脚脖子,丝毫不当回事。
男人道,“不是我说张主任,你儿子在学校上课下课捣个乱也就罢了,就当是调皮,可这么下去,他恐怕就是咱家属楼出来的第一个小混混,伤着我也就罢了,在外面伤着别人,说句难听的,可就得蹲局子。”
张朝仍忍不住笑,“那你想咋办,不然你也吓我一跳算了,看看那玩意儿是不是真那么不禁吓。”
“少犯浑,”张文斌把张朝一脚揣进防盗门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张文斌又笑容满面看向男人,“老唐,我肯定揍他,你放心。”
张文斌“嘭”地合上防盗门,看向男人腰带以下,小声说,“您这去医院看过吗?真的吓一下就废了?”
姓唐的气坏了,“张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文斌拍了拍男人胸口,“有病就治嘛。”
姓唐的道,“你这么袒护着你儿子,早晚得出事,别说鸡鸣狗盗,杀人放火都能干的出来了。”
张文斌道,“可不兴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你这是骂我呢。”
男人一时想解释,张文斌却说,“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个吧,再不去医院,生不生得出儿子都不一定了。”
男人感觉到话锋不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尽管去看,花多少医疗费,我都出。”张文斌拍着男人的后背,大声说,“今天我当着楼上楼下邻居的面,我也说一句公道话,都是邻居住着,虽然老唐这事做的不地道,但是我肯定承担全部医药费。”
老唐着急,“张主任,你这话太欺负人了吧。”
张文斌道,“你当着小女孩的面撒尿,我儿子今天如果没吓坏你,我也给你剁了。”
男人气得只能喊,“张文斌,你他妈觉得你是个主任你就可以欺负人是吧?你的意思是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的吗?你这是含血喷人,杀人不见血……你他妈喝多了尿急时不定在哪个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树根下就解腰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