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弥生夜(87)

作者: 澄昔 阅读记录

今天恰巧下了场骤雨,地面湿滑,一如数月前在墓园气候温潮的那场降雨。

周遭只有雨声和雨刮器的运作声,付迦宜透过车窗望向市区最繁华地段,霓虹灯影隔开嘈杂环境,眼前景象变得渺无边际。

晕车的缘故,付迦宜头疼得厉害,没盯着看太久,额头抵着车窗,脸色惨白。

程知阙看她一眼,问她要不要下去逛逛。

付迦宜略微怔然,犹豫一霎,还是点点头。

他站在她身旁,帮她撑伞,两人中间隔开一条缝隙,像是刻意在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付迦宜抬头看了眼,发现伞是完全向她这边倾斜的,他左肩膀暴露在外,外套被雨浇湿一块。

她张了张嘴,想说没必要这样迁就她,话到嘴边,终究选择了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自助便利店。

程知阙叫她在门口等,绕到货架旁,轻车熟路地选出她平时爱吃的几样零食,又拿起一瓶加过热的牛奶。

付迦宜看着他背影,喉咙发紧。

他清楚她的口味和喜好,知道她晕车时不爱吃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会觉得舒服很多。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爱或不爱。

在这种全凭观察的小事上,她从没跟程知阙说过自己的任何习惯,偏偏他能做到体贴得细致入微,不带任何误差。

他的真心最能拿得出手,却也最残忍。

付迦宜别开眼,转过身去,等他结完账从里面出来。

雨势比刚刚大,她听见他说:“等会再回车里吧,先缓一缓。”

付迦宜接过他拧开瓶盖的热牛奶,沉闷地“嗯”了声。

程知阙问:“头还疼吗?”

付迦宜轻呡一口牛奶,“还好,没那么疼了。”

“袋子里有穴位贴,刚刚买的。回去以后贴几分钟,能缓解不少。”

“知道了。”

这几天他们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静下来交谈,实属难得。

付迦宜放空思绪,听雨点砸在地面的声响,过了会,她抬头看他,“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知阙对上她的眼睛,“什么问题。”

“……你对我隐瞒身份的时候,或者,背着我去做别的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秒后悔过?”

一阵沉默。

在他回答前,付迦宜说:“算了……你当我没问过好了。”

知道答案也不会改变什么,她何苦庸人自扰,去寻求一个无意义的答案。

肯定答案在嘴边,程知阙却不打算讲出口,只说:“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

和以往一样,有种类似长辈的温和,用最极致的温柔语气嘱咐她过好日后生活。

付迦宜没说话,从墙角自助筐里取出一把黑色雨伞,率先离开,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

最难过的一瞬间不是被迫退步或和平分开,而是你明白,你跟这个人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不过是你生命中出现短短几个月,匆匆而归的过客。

风凌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

第 40 章

付迦宜刚到文化公馆, 来不及歇脚,被守在正门的林秘书叫去主院,说付晟华有事找她。

偌大书房灯火通明, 付晟华背对门口,站在邹安黛的遗像前沉默不言, 案台上燃一炷线香, 烟雾飘过来, 闻着有些呛。

付迦宜敲门进来,在原地站了会, 几分钟淌过去, 依旧没等到付晟华出声。

半晌, 付晟华缓缓拨动缠在掌心的金丝楠珠子,缓声道:“茶几上有个文件袋,打开看看。”

付迦宜掀了掀眼皮,没说什么,按指示做事, 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

一百多张照片里,全部都是她和程知阙这几个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她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 面色僵硬,手指微微发颤。

付迦宜捏紧照片,“所以,从我去马赛第一天开始, 您就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

“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那您又何必装作不知情, 到现在才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

付晟华道:“你如今也到了该领略人心险恶的年纪,一直以来没制止你们, 本意想用这件事来教你长大,不痛不痒的劝说你未必肯听,没什么比亲身经历一段不对等的感情来得真切难忘。”

付迦宜听了,只觉得好笑,“您就不担心,我会为了他跟家里作对。”

“你自是不会。”付晟华面色平和,“你能有今天,全靠家里栽培,我在你身上付诸太多心血,不是想看你变得这么不听话。”

付迦宜微微一笑,自嘲地说:“您需要的从来都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布娃娃,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实在做不到一板一眼地完全听话。”

过往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无条件去执行付晟华的命令,把任何委屈憋在心里,像这样口无遮拦地和父亲直接撕破脸,还是第一次。

付晟华态度依旧没变,温和得像个慈父,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讲出的话却颇有震慑力:“不过在外待几个月,心思便能浑成这样,看来还是不能放你走太远。”

付迦宜放远目光,看向妥帖立在台面的邹安黛的相片,深呼一口气,压住心底对父亲本能的敬惮,轻声说:“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您这样对我,在我妈妈面前真不会觉得惭愧吗?”

付晟华微微抬眼,目光有变:“你说什么?”

不是不清楚邹安黛是雷区,付迦宜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从小到大,您从没问过一次我的感受,却要我活成您预想中的样子,如果她还在世,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失去自我地活着吗?一直以来,您限制我外出,用各种正当理由不让我做这做那,连交友都要报备,如今又自以为是地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种出于圈禁的保护,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伤害。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您对我究竟是爱是恨,既然不想我存在,当初又为什么生下我?”

上一篇: 京雨诉情 下一篇: 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