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沛冬年(13)
又或者说,她其实从没真正地想过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
把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分成两份,把自己的骄傲和理想展示出去的同时,把自己的不安和焦躁也分担出去。
很坦诚地说,在这件事情上,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澈。
但是如果说谁最不可以,那也是苏澈。
最迷人的最危险,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冒着风险,自己的勇气还在不在。
公交车摇摇晃晃,车速时快时慢,靠在窗边,阳光在她脸上映出金色的轮廓。
好久没坐公交车了,她不是念旧的人,但是偶尔坐坐,也挺好的。
很多事情,她确实要给自己一点时间。
一直在外面晃荡到天黑,兰粲才回家,全身上下被风吹的冰冰凉凉。
掏出充电器把关机的手机充上电,亮屏后第一条消息是苏澈的。
SC:回家了吗?
兰粲低低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回复这条消息,打字输入,
星星:你代课到这学期结束吗?
没有回复,兰粲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下,一下,无声,但焦灼。
屏幕忽然变黑,他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兰粲接起,摁下扬声器,苏澈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放大,
“这个回复会影响到什么吗?”
兰粲摸了摸鼻子,直白地说:“我对你的态度。”
“一星期。”
“什么?”
苏澈一字一句道:“学期还剩一星期,我还剩一星期的工作时间。”
兰粲没有回复,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沉默没有维持很久,苏澈又问:“决定好你的态度了吗?”
兰粲好像轻轻叹了口气,很小声地说:“你干嘛总是...”
“嗯?”
“决定好了,正派的对同事的态度。”
那头笑了一下:“你摸着你的良心说的吗?”
胜负欲真就起来了,兰粲叫嚣:“我摸着的,你能摸吗?”
“我不能。”
...
兰粲的脸结结实实地又烧起来了,语气沉着:“你不要再开玩笑。”
淡淡地飘过来一句:“我没有。”
...
“苏老师是不是感情经历很丰富啊?”
“哪句话给了你这样的联想?”
这电话聊不下去了,最后兰粲以柚子缠着她玩球为由匆匆挂断。
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心情一点一点低落下去。
讨厌这种感觉,和当初在日历上数着苏澈不告而别的日子一样令人不爽。
向来是足够周全的人,才有把握去做每一件事情,真的像娜娜说的,她要考虑清楚,然后坚定地走好下一步。
临睡前,手机忽然来电,一长串的青镇本地号码,但她没存。
有些狐疑地摁下接听键:“谁呀?”
熟悉又平翘舌不分的普通话从听筒里传来:“丫头,还记得我不,我是何叔。”
脑海中跳出一个总是开辆七座爱抽烟的粗犷男人,她咻的一下坐起来,打开了扬声器:“咋啦何叔?”
对面好似吐了口痰,语气缓了缓:“你爸爸出摊的时候遭人撞车了。”
好似从头浇下一盆凉水,兰粲一动不敢动,一连串地问出口:“什么时候的事?现在人在哪?严不严重?”
等不及回复,她开灯下床,在原地徘徊了两圈,走到衣柜前开始整理东西,由于恐慌,手不自觉的颤抖。
何叔安抚她:“先别急啊,你爸在医院里住着呢,他不让我告诉你,就是左腿撞断了,身边没个人照顾。”
心放下来大半,兰粲停下手上急躁的动作,“谢谢啊,麻烦你了何叔,我明天赶回去。”
挂断电话后,翻到兰爸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发条消息过去。
关灯睡觉,明天回家!
回头
走进车厢,穿过有点狭窄的过道,兰粲轻声说了句请让一下,坐进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已经陆陆续续放假了,这是她临时抢到的票,位置还蛮好的。
微微把外套拉链拉开一点,调整一下围巾的位置,捧着杯热水,整个人懒散地窝着。
口袋里传来一声震动,她把东西放在小桌板上,艰难掏出手机,抹了一把屏幕上的雾气,双击打开,是康娜。
娜娜子:上车了吗?
星星:刚坐下。
娜娜子:过两天我也回去了。
兰粲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回复过去,把手机翻过来放在桌上,不再管它。
视线落在窗外,大片大片倒退的树影与不灭的白色形成了和谐的搭配,偶尔穿过宽阔的江面,水光涔涔,她什么都没有想。
或许也带了一点故意的成分,她并没有和苏澈多说些什么,只让他作为一个同事的角度,知道她有事情要请假,仅此而已。
但兰粲的打算是提早给自己放个年假,方便照顾兰爸,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或许是不会再见面了。
心里或许期待着他会发两条无关紧要的信息,或者打一个像昨晚那样插科打诨的电话。
但她的心里警戒着,真正发生事情的时候,她还是只会这样,一个行李箱,一张车票,一个人。
兰粲知道自己果然还是个胆小鬼,
只是刚好有了逃跑的理由。
三小时高铁,她就在位置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光线忽明忽暗地打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姣好的侧颜。
终于被定的闹钟震醒,兰粲脸微微皱起,打了个哈欠,还有五分钟下车。
今天回家,青镇里除了何叔谁也不知道,自然也没人来接,她费劲地把行李箱搬上一节一节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