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24)
车平稳行驶,把思想晃慢了,感官变敏锐。
她好似能听见烟雾挥散。
身下有些软的座椅,格外淫.荡,让陆烟想到男人的躯体。
强制,逼近,包含情深,不由分说撞进来。
——成毅山。
这贯穿她二十五年来的身体记忆毫无征兆侵蚀她。
无数双烧焦翻骨的手从地底狂喜,争先恐后把衣服撕烂,尽管早已没有任何遮羞布。
眼前混沌一片,陆烟看到条搁浅岸边奋力呼救翻腾的鱼,沾血的鳞片将世界割裂,长出尖锐。
直至白光越来越刺目,砸碎整个幻境。
那之后,又一点点拼凑起来,景象她好熟悉,她呆了小半生的地方。
陆烟甚至可以认出浮动的尘埃,她大口呼吸略陈旧潮湿的空气。
阁楼常年禁闭,成毅山将它牢牢保护,里面供奉着他的耶稣,他的安拉。
他愿意展示的时候,就打开她的腿。
陆烟躺在正中,周围挂满成毅山爱人的画像。每次看着它们,她总有种恍惚感。她像个祭品,千万双眼睛观摩,处以极刑。
九岁的陆烟什么都不信,可她也想有属于自己的耶稣、安拉。
成毅山的眼里氲着水光,他明澈透净的瞳眸照射幼嫩,而她通过这面镜子,看到了自己。
但只有她知道,不是她。
陆烟,成毅山的妻子,她的母亲。
说来好笑,她生产大出血,以命换命,她连名字都不被允许。
成毅山会唤她陆烟,唤她烟烟。平时就阿囡,阿囡叫她。
他不想让别人玷污这个名字,却施舍给她。
他醉酒会说我爱你,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如果知道情况是这样,我宁愿只有你。
他醒来道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囡囡记住啊,她是你妈妈。
他那么诚恳,那么真挚地说对不起,至诚到像在拜佛。
陆烟倒觉得无聊。
因为还会有下一次。
无休无止。
成毅山否定了他们的存在,以至于间接否定他日思夜想的人。
他的灵魂渐渐腐烂,爬满卵虫,又灌进陆烟身体。
陆烟明白他失控是她们母女太像那天,有试图毁掉这张脸的冲动。
刀刃锋利深陷手心,她望着窗外,漫天冷光,她只看到黑。黑有轮廓,是成毅山餍足完,抽烟的剪影。
错误,她隐约觉得她的存在。
是错误。
刀掉了。
陆烟哭到失声,踉跄后退,跟着它掉下去。
地上是她砸碎的酒瓶渣。
她被推进手术室当夜,三足怪物推她走向十二岁的大门。
鬼门关逛逛,她一时分不清现实虚幻。
陆烟看着哭嚎的亲人,他们泪流满面,脸色比她还要苍白,像刷了层漆。
谁知道铲净外包裹的这层,是红是黑。
她太疲惫,几乎不能作出表情。
可忽然,心底笑出了声,狂笑。
她试着丢弃前缀。
不是成毅山的女儿,不是谁的替代。
最后发现,她一无所有。
也好,崭新的陆烟。
十二年,一轮回,一新生。
事过境迁,陆烟回首再看,终是活水变枯井,掷不出一丝回音。
他和后来的男人们,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大抵是陆石鹏撞见成毅山扒光她衣服,惊慌失措又狼狈不堪逃跑的背影。
场景在他脑中扎了根,悬于崖边摇摇欲坠,日夜折磨他。
出院后,成毅山收敛了许多,他逃避。陆烟的意外让他惧怕事情暴露。他连眼神都不敢对视,他信奉的耶稣亲手把他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段长达三年之久,晦暗、畸形、腐臭的扭曲的爱,即使能够永远深埋地下,他仍害怕拿出来。
怕就继续道歉。
他只会说对不起。
三个字,在耳朵里磨出茧。
该接受吗?
闹剧落幕,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高中陆烟很少回家,学校外租了间房,过着见山是山见风是风的日子。
一年,两年,三年。
她以为就这样碌碌而终了,可命运擅自赠与大礼。
有天晚上她失眠,穿着吊带裙晃到和风县后街。
那里灯火流丽,红灯笼的影烫在地上,下头男女烧成灰烬。
陆烟稀里糊涂跟人走了,等过完一夜,她盯着身边男人出神。
短暂的狂热夹杂令人颤栗的感觉。
原来,骨子里她和成毅山,没区别。
陆烟开始干活,她没那么见多识广,给钱就行。
不挑,遇到人渣也正常。
她的身份被大肆宣扬,陆烟退了学。
陆石鹏听说了,夺命连环炮打来。陆烟忍住没发火,挂断前轻飘飘一句谢谢——谢谢关心。撞得另个人心惶惶。
第二天,她银行卡多笔巨款。
成毅山整天闷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读他爱人这本书。
管个屁。
陆烟还记得,自己给人摁水里那天,是个好天。
刚下了场春雨,空气能嗅出甜来。
若忽视揪着她后颈的手,再美莫过此刻。
有石头扔她身上,笑骂着,欢愉达到了极乐。
水波潋滟,她与水中的她抵死相吻。
她问她。
什么是干净?
什么是肮脏?
摸是墨还是默?
没有回答。
脏水映着他们的脸,狰狞,可怖,歪斜。
琉璃诸境,所有美梦都长长久久。
恶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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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微蹙的眉,扎得这间房屋里每个人心生疼。
覃昀落空中的手,差一毫,便能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