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31)
忍忍,柯以桥这样说服自己,他们不敢闹出人命。
拳打脚踢完,他抱着头,全身没有块好皮,听声音有人散了,他知道没走完,因为一双高跟鞋一直在他眼前,自始至终钉在那里,置身事外,好悠闲。
挨棍前,他看了她一眼。
十七岁的小姑娘,浑然天成的妖。她从领头胸前口袋抽了根烟点,长发拢到耳后,咬烟对火,冲领头说:“别打死了。”
时至今日,柯以桥早淡忘当时的疼痛与记忆,可她那个笑他记得,像阴天苍穹下的风,自私的等待惊涛骇浪。
他以为陆烟会问你是谁,或者怎么是你,他们有一面之缘。
谁知道开口第一句问的是那小子,他有些气也有些庆幸。
没认出来。
陆烟接了,没喝,放桌上,清脆一响。
和覃昀能有什么急事,陆烟勾了抹淡笑,“不用你帮。”
她准备开车去机场,才发现上次开回来的车没还,顺便取落的东西。
“……”柯以桥竟品到别的意味,清了清嗓子,斟酌措辞道,“你是?”
“看不出来?”陆烟从沙发缝夹出只墨绿耳坠,和她左耳是一对。
等她下句话的时候,柯以桥捏紧了拳头,生怕平地惊雷。
他们是不可能,也是最可能的。
陆烟倒收住了,带好耳坠,懒散地抛玩钥匙,“你觉得我是他什么?”
她又露出那样的表情,微微侧头看他,可有哪里明显不一样了,至于是什么,柯以桥猜大概是受娱乐圈洗礼,乖顺了。
她沉默一瞬,柯以桥脊背僵直,正欲开口缓解尴尬,钥匙撂过来,他接住,听见她说:“炮友。”
柯以桥:“…………”
覃昀到底要怎么玩,他搞不懂了。
柯以桥看得出陆烟心思不在,一根烟抽了几口她指腹捻灭扔垃圾桶。
他都替她疼。
柯以桥晃晃脑袋,将操蛋同情扔九霄,心疼她不如心疼他腿。
陆烟起身离开,他没留人,只是在她踏出门那刻,突然喊她,“你去哪?”
他本意是想打听动向,不过好像……
“嗯?”陆烟饶有兴致。
“那什么。”柯以桥从小文科不好,要不然也不会走计算机,他使劲搜刮语言,努力挽回,“覃昀回来我好告诉他。”
脱口而出又无法撤回,有地缝他就钻了。
出乎意料,陆烟答道。
“去吊丧。”
谁去世了?
柯以桥愣神功夫,人已经不见。
答案可以说是锁定的,老弱病残成毅山全占了。
覃昀搞的?
柯以桥拨他电话,关机。
虽然女人的话五分存疑,但成毅山是肇事车主是事实。
他彻底慌了。
32
陆烟连夜定机票。
落地,风有些喧嚣,吹得人影缭乱,最烈阳照大地,冷不似六月寒。
再怎么颠沛流离,记忆仍旧毫无保留砸过来。
其实她很早就到了,不过是和风县。颓败,无生机,景象和她离开前别无二样,如同裹了树脂,任凭周围瞬息万变,风雨欲来。
当年事情浇油灼火般烧沸,多米诺骨牌倒了一块,再不可能停止,人像过街老鼠逃窜,他们一家搬走,留蜚语在那里,任其生长。
可惜没长开,堆着厚厚的茧,那一辈人,老的老,死的死,真相出乎意料入土。
现在网上疯传的版本,精心打磨过几十遍,有部分倒说中,她确实曾经差点失手杀了人。
间接。
走到背风处陆烟单手点了支烟,手机震动没停过,她极不耐地闭了闭眼,没有接。
只是去成毅山家办些事耽搁了时间,陆石鹏夺命电话不断。有人可吊着一口气,还敢三心二意,陆烟抬眼,云层遮了大半日头,这么多年,他没变。
避重就轻,害怕就躲起来,地洞多得很,恐惧装满了,换个干净洞穴,便能时刻扮演老好人角色。
他是看见,那年陆石鹏清楚看见成毅山如何亲她,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眼白恐怖像缺失表针的表盘。
那十几秒,弹指消失,又长到没有回旋余地。
陆石鹏是个合格的儿子,独立体。可以说,人生规划简直完美,学生时代是羡艳的别人家孩子,如今事业完美、温柔体贴,当事人却明白,温柔无非是卑懦的挡箭牌,他永远跨不过那道坎。
索性她变了,最好都保持原样,她才不会心软。
等抽完一包,陆烟叫车去市中心。
离开前,司机降了车窗缝透气,无意望窗外,女人站定在马路中央,旁若无人地微仰头注视着对面耸立的建筑。
几辆车和她擦身而过,她一动不动,似乎在找什么,摘掉墨镜。
不是,陆烟否定猜测。
他怎么可能会在。
陆烟别墨镜在西装口袋,动作慢了些,大概近段休息差,出现幻视。
楼下店买了束白花,空手而来一向不是她习惯。
病房在顶层,陆烟抱着花挤进人来人去的电梯。从她上来那刻,一群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和生死打交道的医院,她的打扮称得上精致。
陆烟谁也没看,身旁拥进又离开,换了一批一批,消毒水,点滴液,血腥味,聚集了所有不祥,直到剩她孤零一人,花香发酵。
病房门口比平时热闹,狭小空间回荡着单薄冰冷的问答,越近越清晰,拐角处陆烟停下了,那是审讯的语气和状态。
陆烟只是有点意外。
成毅山陷入昏迷,醒过来要看患者的求生意识,这是当晚陆石鹏告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