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33)
找话题他不擅长,尤其对她。
陆烟没接话,折了烟,手指间把玩着,半晌,“挂了。”
陆石鹏他们还不知道,她曾向警察坦白一切。
最后的结果呢。
她回忆着,怎么就笑出声。很轻很轻,像大梦一场。
街道人流淌淌,她入了迷。从高处往下望,总有种冲动,纵身一跃可以解脱的干脆。
陆烟不认为她记有多清。她能在第二天就忘了孟青,忘了下一秒要做的事,她又能不合时宜想起许多细节,转折,致命点,她甚至能演示他们的表情语调,一字不落复述他们的话语。
有人说,想通的无畏者举起了枪,没想通的勇敢者拿上了刀。在陆烟看来,都不如亲自去捅了他们。
“陆烟。”
温柔一声唤回思绪,陆烟循声转身。
她太专注,成茗观察她有段时间,她竟然没发觉。
成茗走前两步,牵过她拿烟的手合在掌心,“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帮她把烟扔了,“是石鹏说的吧。”
成茗嫁了好丈夫,待她尊重。结婚突然,成茗和成毅山一样,认定了就奋不顾身。成茗是个理智的女人,她把事实告诉他,让他自己判断。自然,她是有把握的。
她没有做阔太太,相反,有属于她的事业,近几年无论穿着还是气质谈吐都有很大变化。
在陆烟这里,关于她的部分尚且停留在十四那年。
陆烟不动声色抽出手,抱臂说,“嗯。”
成茗任她,“我告诉过他别打扰你,你太忙了。”
“不忙。”
成茗摇了摇头,幅度轻。
刚身后打量一番,她瘦了不少,脸色也差。黑料她看了,她这个年纪要想接受都要花费极大力气,陆烟如何过的,她其实能猜出来。
“去看过了吧。”
陆烟淡淡看她一眼,她已经料到答案。原谅没有想象中容易。
陆烟和她是那么像,幸好没有继承她的软弱。
陆烟锋利,尖锐,自我的分不出多余的爱给别人。
这样也好,没人能欺负她了。
陆烟习惯等待,习惯活在污泥,突然被人珍视看着,别扭得很。
她要走,成茗拦住她,“陪我吃个晚饭吧。”
地方是成茗选的,远离市区,绕大半圈靠近和风县北边,依山傍水。
山风漾着吹来,茶饭沾染了清甜。
陆烟支着下巴歪头看她夹菜放自己面前,是她以前爱吃的。
见她没动,成茗问:“不喜欢?”
陆烟平静地看她,神情疏离,“不吃很久了。”
成茗不勉强,放下刀叉,略抱歉,“是我没准备好,下次你定。”
远处山峦薄雾环绕,灌进耳朵的话潮湿有力,“不管你多厌恶,总归要去看看她。”
听到这句陆烟终于给了表情,她还是喜欢直奔主题。
即使成茗举动多体贴自然,都无法掩饰她的刻意为之。
从她位置眺望,是埋葬她母亲的方向。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天公作陪,细雨绵绵打花墓碑上的照片,石板夹缝里摇曳一株野菊花。
陆烟没看她,风景美,那么随意侵犯感官。
“凭什么?”她问。
一声质问搞得成茗无奈,顿了顿,她说,“她是你妈妈啊。”
“如果她在,她会难过的。”
“陆烟,你不能永远这样。”
陆烟忽然沉默了。
她没法变,她有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旁边的风景,身体里那根弦一直绷着。
所以她只能沿着一条道走。
天色完全暗下来,雾气变很近,呵口气就散了。
“我现在挺好的。”陆烟很无情:“那就让她难过好了。”
隧道无尽压抑的黑,穷极一生摸不到光。
“你错了。”成茗反驳得宛如真理,“你还有爱人的能力,你有获得爱的权利,稍微停一停。累了来找我,这儿有你的家。”
“陆烟。”成茗温柔劝道,“别把自己弄丢了。”
34
既然都这么说,也没有辩解的必要,陆烟顺着成茗意思在本市住下了。
成茗见好就收,只要愿意改变,慢慢来,总会恢复原位。
陆烟做事讲究简单,活着嘛,找点乐趣。条条框框束缚太多未免是坏事,毕竟也演过青春活泼乖巧的大学生。
听到她答应去看陆母成茗欣喜的表情,她发自内心羡慕,没经历没共情,还真学不会。果然导演有两把刷子,哪天见他要诚恳道歉,您挑刺是对的,她泼水实在太过分。
蓝牙音响悠悠放着,陆烟滑在浴缸里,水漫过口鼻,忍到精神极限撑起来关掉,水滴落雪白胸脯。
音乐真烦。
本来挺喜欢,时间长了有些腻,那次之后直接换了。
陆烟没什么感觉,只是身体习惯了,开始渴望,浮现的都是他。
盯着手机拨号界面,她又开始琢磨,那到底是不是他。
*
原先的航班误点,柯以桥怕覃昀想不开,改签转机,忙得要死要活,等提心吊胆下飞机,闪电一劈撕开夜幕,天光炸亮。
柯以桥彻底体会喝口水都塞牙是何滋味。
出机场,看了眼表,十二点半。
柯以桥沉浸式欣赏了会儿雨景,决定再次拨覃昀电话。
意料之中忙音,柯以桥愤愤嘀咕,“别落我手里。”
“落你手里怎样。”
“……”靠雨这么大,竟然盖不住声音。
柯以桥思绪复杂地看着晴雨,老天仁慈,窗户糊了,门缝堵了,还记得留地洞。
辈分在这,柯以桥持理,说话有底气,他一五一十说明情况,讲完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