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4)
衬衫是高级定制,手工镶丝,领口开两颗扣,高贵优雅。皮囊裹久了,就撕不下来,那剩下的褶皱始终无法抚平。
陆烟别开落下的发,露出脖颈纹身,“我就不是学东西的料。”她站起,碧瑟喧嚣,高跟鞋踩地声响却异常清晰,韩汀指尖颤了。
韩汀发现她经常笑,物有万种,笑就呈万种,他不喜欢。
她仍看着簇挤的躯体,“你也知道的,我学不会。”
好像她眼里只有那些。
从侧门离开会所,街上是深夜特有的苍凉,跨进车,来往灯光流转她面上,似魅似幻。
陆烟狂按喇叭,放肆后泄气,百无聊赖。她猛踩油门,车轮旋了几圈,又停下。
她需要个人。
男人。
对陆烟来说,此时此刻,他是谁不重要。饿疯了,垃圾堆里抠出来的剩饭都吃。
文明世界里总有动物横冲直撞,守旧般执拗偏执,直指一处。于陆烟,扎根烂泥的是她渴求又抗拒的欲。
事实证明人不能乱想,他妈的真来了个糟糠。
她瞥了眼张仁文发来的定位,熟稔换挡,踩油门。
陆烟能混到现在全靠卖,张仁文是她第一个目标,她肮脏,比营销号辱骂脏万倍。
人生有许多做选择的时刻,她闯了十字路口那红灯,从而眼前只有迷雾,偶然遇见光,也是利箭穿刺心脏。
那天,七月十九,应该是她生日。
树影婆娑,盖上城市的喧嚣,雀鸟扑棱翅膀落在窗棱,枯爪勾地,木木地跳动身躯。这晚无风,却掀开身后窗帘。
张仁文头发黏成绺,双眼涨红。
昏黄灯光绰绰,照得她身影成弯月。
陆烟复要起身,被他拦压,“什么时候再来?”
其几分真,几分假,男女心知肚明。
陆烟笑吟吟,桃花眼醉人,“等拍完这部戏。”
张仁文面色阴翳,靠在床头,“怎么?”
他一手握住细腰。
陆烟淡笑,食指挑起他下巴,张仁文被迫昂首,“反悔了?”
手指冰凉,是纵火的毒药,张仁文觉得自己被蛇扼了咽喉,他回了理智,猛然抓住她,深深吸气,“乖。”
他说话都疲软。
“那我陪你算什么?”
陆烟狠,他惊声尖叫着跳起,把陆烟推向地板。
屋内没有时钟,沉沉闷响在俱寂的深夜回荡,咿呀咿呀唱。
好像生日快乐。
其实张仁也不想放弃她,手头这戏剧本他打磨半年,放眼望遍娱乐圈,适合的人寥寥无几,气质这种东西,天生,他居高临下,“会么,会就给你。”
陆烟直直望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湖面下是汪死水,张仁文脊背浸出薄汗,没错啊,主导权在他手中。
“行。”她仍笑,话也烈。
她扒着床边从地上爬起来,溢满身后落地灯的光,通体透白。
地毯毛绒绒,跪在上面一点都不疼,与张导反之,陆烟游刃有余。
踏黄泉或赴地狱,别无出路。
若有慈悲心,愿它冷掉,缥缈如此烟。
6
张仁文那晚没尽兴,他光明正大拍陆烟,她天生尤物,皮囊完美,相貌完美,放展柜里供人欣赏都是错,她就适合在床上,泡水里。
陆烟眯眼瞧着,当他面抽烟,好像照片里不是她。
张仁文是有惊讶,这女人太野,陆烟熟稔得让他脚不着地。
张仁文怀疑过她.处的真实性,每次找机会对峙,她化成水揉弄他便没骨气地妥协。
只是层膜,有没有无所谓。
他爱她的感觉,以至于到处托关系给她资源。
陆烟收到过十几部女主戏,翻翻剧本,又扔给他,表情很难说喜欢。他问她想拍什么类型,她把灼火烟头戳手背上,抬眼说,“这种的。”
张仁文怔住,她往嘴里送烟,看他一动不动着实好笑。陆烟揪住他领带凑近,烟气和口红尽数钻他喉咙,“谢谢张导。”
张仁文疯了似,陆烟每天打开手机全是他发来的消息,入魔疯癫,弹指间。
多亏姜辰目无意透露任屿要参加真人秀节目,陆烟才摆脱他。
张仁文能力确实大,可跟韩汀比,判若云泥。
有些人自出生就站在触之不及的高度,你殚精竭虑,千方百计,为此献出生命,仍旧达不到他惶惶终日的脚底。
人生的两种悲剧,万念俱灰和踌躇满志,远没有无知残忍。
陆烟去巴结韩汀的事情被张仁文听说,他拿裸.照威胁,看似稳操胜券。
男人愚蠢,动情的男人更笨。
她迟迟无话,张仁文固若磐石的双腿变颤抖,踉跄着跌倒在床。
一切结束。
陆烟干碎利落,没用了她就丢掉,“张导,我也认识报社记者,可以给你留个头版头条。”
语气轻蔑,她甚至不屑置辩,原来独往,真叫人羡慕。
陆烟选定张仁文,是看他有家室,这种有实有形的存在,就像别的小朋友手里有颗糖,要抢过来让他哭才好。
她深知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稍消遣暧昧,他便着道。
某天张仁文喝醉酒把家底给她掏光,吐槽家里那位黄脸婆,言辞犀利恨要杀死她,没有陆烟也会有其他人。
感情,最无用,最泛滥,也最轻易拿捏。
陆烟冷眼旁观,在他杜撰的故事里,未施舍分毫怜悯与同情。
她答应跟他,是他帮忙要到真人秀的奖励。
张仁文明白,都明白,规则打破了,应该不动声色地缝合。
门锁终于转动,张仁文看着陆烟,想要的袒露无疑,“烟烟。”她直接进屋,反手一撩,细长指尖捏着肩带,轻轻松手,即刻侵占他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