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56)
陆烟嗤笑一声,她跟着回去了。
“还要我再说一遍?”他扶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哭过爱过笑过睡过,这是几乎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竟然在发抖。
“不用。”时至今日,提起成毅山她还激动,她强忍着,“我今天。”
陆烟捧住他的脸痴痴呢喃,下定决心似,“我今天怎么了。”
“覃昀。”她心里念,笑着说,“成毅山死了。”
她自黑暗描摹他的轮廓,“我该高兴么?”
掌下人顿了一瞬,陆烟听见耳边一声轻叹,长鸣钟左摇右摆。
陆烟低低说:“你不高兴么?”
腰上的手收走了,他们的表情同样冷漠,但黑暗里只有呼吸打斗。
那火烧更旺,烈焰连天,明晰一条分界线。
她残忍,但说出口,她认为不该有丝毫愧疚。
错不在她。
她找他正是这个目的,要他疯。
她确实产生了退缩,可她想做什么不会改变。
过了好久,覃昀才说,满满无所谓,“就这些?”他对她的关心在乎就像个笑话。
他不想多待一秒。
覃昀撞开她,没有胸膛可以靠,陆烟拉住他要走的手,只是轻轻拽着指尖。
更似怕摔倒的胡乱抓取。
他停住了。
这次,她先松开。
“走吧。”
门摔得震天响。
钟摆断了线,哐当一声震醒记忆。
陆烟于震颤中猛然记起来,那车边急切救火,妄图以身涉险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覃昀。
她让他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
陆烟看着门的方向不语,倚着墙重新点根烟。
将擦亮那刻,打火机熄了。
50
覃昀没走多远,她家楼下,一根一根连着抽。
姜辰目跟他打了照面,单方面的。
太他么好认,陆烟烦乱的时候就那样憋着,憋到心坏了人垮了,拉都拉不回来。以为快断气墓给她买好,又回光返照。
覃昀和她比半斤八两,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姜辰目舔了舔后牙槽,方向盘都握紧了。
他只看了一眼。
那眼定下万分肯定的结论——覃昀游离在陆烟计划之外,不论是什么,她始终没想要把他掺杂进来。
陆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她深知如何释放欲望,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欲望。
她年少的一切由成毅山建立,他死后轰然坍塌。
自我欺骗从那夜开始,浇灌生长,至此覆水难收,花落叶败。
如果陆烟没去后街,没踩着红灯笼的影与男人回家,她会以另一种方式残酷成长,不美好,不幸福,但不会是这样含糊不清。
开门就见陆烟,估计地儿都没挪,姜辰目咳两声,“你要不下楼看看,人还在。”
陆烟垂眼,那根烟终是点着,“不用。”
姜辰目想也没想,“他是个情种。”
陆烟总置身事外,她故作清高未曾住在谁眼底。她不是不想,过往的枷锁拴着她只能活在那段时间里。如今,覃昀来找她了。
破碎会去寻找破碎,活在过去的人,世界无法给予他们幸福,他们只能寻找故事里的另一个人。
无论结局怎样,总不能无疾而终了。
姜辰目觉得,陆烟还能爱,她还有救。
他们都还有救。
陆烟更是笑,手臂轻挥窗帘拉开,姜辰目被光刺得眯起眼,她看着楼下,“走了。”
他走了,她已然算好时间。
姜辰目无奈笑笑,陆烟却在他的笑声里收敛神色。
“你挺关心他。”陆烟抽了口,说话时烟雾流出,“他不值得。”
姜辰目微不可闻地叹气,“所以只能你关心?”
陆烟下巴微抬,嘴角抿紧,也不知想起什么来,松了脸,“当然,他是我的。”
一句话,姜辰目莫名放心,她没变就够了。“你要我安排的都弄好了,还蛮麻烦,没下次啊。”
她没说话,烟快燃尽,好一会儿她说,“不会有下次。”
姜辰目也明白,陆烟不是恋旧的人,当断则斩,“以后打算干什么?”
风帮她回话,姜辰目抱臂,屋内有暖气。他觉得是陆烟穿太少他才冷,一定是这样。
旁人的论调都是评笑,在陆烟心里,无论裹了层多精致的皮,她永远是垃圾堆里人。
脏的,臭的。
纸条展平,上面字迹歪歪扭扭,每一笔却遒劲有力,横冲直撞,像他的人一样——罗执也,柯以桥那年看到的混混头子,陆烟众多男人之一。
执着到了头,囚笼则是无期。
老天待她不薄,遇到的都是情种。
陆石鹏和覃昀猜对一半,车祸并非意外。猜错的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覃昀以自己为代价换取的正义太廉价,廉价之中又带着沉重。
车祸的幕后主使仍然逍遥法外,全部,包括她。
这结果并不是陆烟本意,她只是被逼到绝路。
她的绝路也是罗执也的末路。
他们都不该遇见她。
*
绝路的开始是一句话,一句关心温柔的话。
至今陆烟还记得听到时的感觉,痒痒的,杂草丛生。
那个男人陆烟根本不知道他的样子,却记了半生。
他说,小姑娘,没地儿去了么。
和风县初秋已经有些冷了,她穿一身吊带蹲在红灯笼下,灯笼影晃来晃去,黑发披散蝴蝶骨若隐若现。听到声音抱着膝盖缓缓抬头,茫然无措的看着男人,可那双眼却很有目的性。
陆烟和他过了一夜,好处是一条红裙子。红是最有侵略性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