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59)
罗执也下意识深吸口气。
“不是求你。”陆烟纠正,“这是你该做的。”
罗执也还没回神,听到这句笑出声。
他的爱慌不择路,她的罪一生占有。
陆烟跟着抽了根烟,“我只是来告诉你,会有需要你的地方。”
罗执也坐在床上,双腿岔开,床垫深凹下去,“不止这些吧。”
屋内一盏明灯,打亮罗执也半边脸,火锅热气散去他面颊有明显凹陷,陆烟再抬眼,印象中钢筋般直立的黑发也掺杂着白丝,他苍老了。
两人之间的雾气聚了又散。
满目旧光景。
抽烟的手顿了,陆烟看着他,“覃昀找过你吧,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清楚,不过照片的事多此一举了。”
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飘进罗执也耳朵。
她都猜得到。
罗执也并不否认,“他有什么能跟我换,你觉得他能拿多少跟我换。”
他只气闷,他哪点比覃昀差。
罗执也咬牙切齿,用力到青筋暴起。
一句话问住陆烟,是啊,覃昀有什么,他连活下来的依赖都没有。
陆烟再次被这个男人蠢哭了,但她的神情坦然,她有些得意地说:“他一无所有,确实不能跟你比。”
覃昀做那些理所应当,本来是她该得的。经过那天,抱她又推开的那天,陆烟万般笃定,他就是她的了。
罗执也猛地站起,指尖发颤,“为什么是他!”
陆烟没有回答,她的确信和他的爱都无法解释。
她越冷静,他越羞恼。
罗执也幼稚地不说,以为他不说她便不知道真相。
“照片都是求我弄的。”他如数奉还,“他有个屁用。”
“他求你?”陆烟笑了笑,抓住他死穴,“难道不是你哭着——”
话没说话,罗执也给了她一巴掌。
怒气冲昏头,手掌概括了他全部情绪,罗执也看着微微打颤的手指,听着女人强硬的陈述。
心跳盖过她的声音,给他定罪下了审判。
罗执也不懂,他打了她,她却仍旧说着另一个人。
那天他都没有得到她的安慰。
“他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陆烟还在说,收了笑还在说,“你跑了,见过韩汀你不是跑了么。”
眼睛微眯,唇角嘲讽,都停了她还在说。
她为谁说。罗执也受不了,“他也会跑,他也会跑的。”
诅咒一样,念个不停。
“他也会跑的。”
陆烟掐灭烟头,看他最后一眼,“他不会,他总归会来找我。”
她那么确定。
火锅汤底咕咕滚,人们吵闹嬉笑,罗执也静站在屋里,门帘的珠子仍在晃,干涩沉闷的声响噼里啪啦。
他为什么会去找她。
她现在是去找那个男人吗。
罗执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52
陆烟在赌,和罗执也的交谈都是她的赌局。
可没想到全赌对了。
倪如姿的照片,覃昀荒唐可笑的举动,为了报复她让她有愧疚,放过罗执也。
陆烟坐在车里,想的不是刚刚那一巴掌。
覃昀那么恨那么狠,她突然想起酒吧外胡同的覃昀,昏暗的底色涌出了明丽的他,黑夜无法将他同化,他更加令人胆颤。
陆烟窃喜,像小孩子收到期望已久的礼物视若珍宝的窃喜。
因为那种胆颤只给她一人。
她并不掩饰,心里舒坦许多,抽烟的动作都要轻快。
陆烟觉得巴掌真值。
罗执也还算有点用。
她没有急着赶回去,好像确认了某件大事,天塌的危险也都不在乎了。
人在放松的时候很容易被所思所想拖累,陆烟开车闲逛,等回过神已经开进和风县。
陆烟干脆下车靠着树抽烟。
陆石鹏告诉她成毅山的后事基本办完了,或许他也有愧,临终前晚对陆石鹏说,不要和她母亲葬在一起。
男人到死还说着谎话,以为仅仅这句体面的交代就能安稳地盖棺,而陆石鹏为了维护虚伪的假象把成毅山葬到他母亲身旁。
他觉得不管是对是错,要给母亲一个选择,原谅或者责怪,他们的爱得有结局。
房子被卖掉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人们对成家的事避之若涣,那高房的阁楼再没人进去,只剩画像燃烧后的一地灰烬。
葬礼的事宜是成茗操办,她比他们了解陆烟,陆石鹏犹豫不决时成茗果断阻止他联系陆烟。
她需要时间消化,不止她母亲,她同样要选择。倘若不原谅,就一直恨下去。
她没有必要感到抱歉,他们欠陆烟太多,这一生无法弥补偿还,她的童年彻底毁在成毅山手里。
陆烟走后成茗认真反思了很久,如果当初她没有劝陆烟体谅他,会不会不一样。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名声,脸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们往往为了这些摸不到够不着的虚影,伤害身边亲近的人,还冠以“爱”的名号。
再来一次,她不会留后路。
但,难有再来。
……
这根烟格外漫长,陆烟盯着众多楼房中的一幢,盯到入迷。
“陆小姐?”
陆烟回头,果然是齐桑,“齐警官。”
齐桑对上她含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绵音裹着烟雾吐出,陆烟冲警车里的人颔首,问齐桑,“警察又特意来找我么。”
齐桑扯了扯领口扣子,“不,我只是路过。”
陆烟显然不信,男人被看得脸通红,她噗嗤一笑,“那就不打扰您办案了。”
齐桑听说成毅山去世的消息,他不会表达,不懂怎样形容那种感受,但他立刻赶到医院,除了几句礼貌致谢他没得到任何实质性意义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