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梅解战袍(110)
只是不知千年以来，经书之下，又累了多少冤魂。
张帅临去时，丢下一句：“我是个外人，不好训斥你太多，你若不肯改过，自有徐家主来管你。”
终不过是告诉父亲，终不过是家法责打。
看着满地的碎屑，他心中一片悲凉。张帅已怒到这般田地，只怕父亲t更是怒不可遏。可笑他一边为唐越辩白，一边恐惧父亲的怒火。
他学不了唐越，也做不了东风，只能在圣人教诲与一己私心之间挣命。
过了一盏茶功夫，东风看完状纸，他放下酒碗，道：“姑娘，可有得用之处？”
“皆是可用之处，劳你费心了。”
他虽写得不多，却也有那么几分巧思，刚好填补一些苏融的纰漏。
“不比苏公子劳苦功高。”
“你同他比什么，他一遇见我的事，整个人便会扑在上面，生怕哪一点疏忽，害我有什么小磕小碰。”
“如此说来，倒是子京做得不够。”
祝逢春猛一抬头，见他满脸皆是认真，一时叫起苦来，道：“一个苏融便够我受了，你莫要添乱。”
“添乱？在姑娘眼里，只有苏公子能为你做事，子京做了，便只是添乱，是么？”
“什么话，我只是不想欠太多人情。”
“可姑娘已欠了苏融许多人情，眼看还要再欠下去。”
“我那是债多不压身。”
徐子京轻轻一笑，道：“那子京合该为姑娘多做些事情，人情送得多了，自然会进入不压身的行列。”
祝逢春一时无话，只得搁了笔道：“罢了罢了，横竖是为我奔波，我做什么推三阻四，也是合当凑巧，我正有一件事要你来做。”
“何事？”
“帮我照看苏融半日，等下我要寻祝帅罗帅，月痕要到死牢看望唐越。”
徐子京睁大双眼，看她一阵，又看那卧房一阵，道：“姑娘的闺房，如何能让子京涉足？”
“苏融都躺进去了，你推托什么，若是不愿，我再另寻旁人。”
“不必了，子京愿意。”
“这还差不多。”
祝逢春站起身，挂了腰刀便要出门，徐子京道：“姑娘不拿这些状纸么？”
“我已尽数记在心里，不必借用外物。”
说着，祝逢春便大步离开，徐子京立在门口，想到她方才的话语，竟似回到了入营比试之时。
他坐到她原来的位置，取了几张苏融的状纸，发现他写的东西，几乎都被苏融写过，除此之外，苏融还揣摩了旧党的谏言，写了几万字的辩驳之语。
东风说他的状纸句句可用，实是在回护于他。
也难怪，苏融自幼修习新注，写起这些，原本便比他得心应手，日后若有空闲，他也该看一看新注，以免一直被他压制。
看了一阵，他走到东风房里，只一眼，便看到一幅燕云十六州舆图，舆图悬在墙上，一旁长案还放了各色笔墨，想是标记所用。再往旁，是摆着兵书和酒坛的架子，还挂着圣上赐她的凤翅锁子甲。架子旁边是龙角乌木弓，端端正正挂在墙上，往下是两个木箱，旁边还放了三个空酒坛。
整间屋子，唯一一种轻柔颜色，便是案上那只蓝柚胆瓶，里面插着两枝石榴，火一般的红，正衬一腔热血的她。
不知这胆瓶由谁放置，他思量片晌，看向躺在床上的苏融。东风身边，也只有他有这等闲情逸致。
再看那石榴，他便只觉俗不可耐，忙走到院里找寻其他，见墙角蔷薇开得正盛，捡着枝条优美的折了两枝，此时身后传来声响，月教头道：“将军折花做什么，莫不是想带回自己房中？”
“我是看祝将军屋里有花，那花衰残了一些，想帮她换上几枝。”
“小人昨日才折了几枝石榴，如何会这么快衰残？”
说着，月痕走到祝逢春房里，见那石榴还未全开，便对徐子京道：“我知道你对祝将军有情，可你未免太多心。”
徐子京低了头，将手里那两枝蔷薇藏到身后。月痕道：“你既摘了，便一并插到瓶里，横竖祝将军不在乎这些，只是要个样子。”
“好。”
插好蔷薇，那瓶子便变了一番气象，徐子京又调整一番，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月痕道：“我现下要去寻唐侍卫，你好生看着苏医师，若是等到午时我都不曾回来，你便先去伙房用饭，苏医师这边出不了什么大事。”
“子京明白。”
等月痕离开，他从架上取了一册兵书，坐到案边翻看起来。这册兵书略有些开线，内页还散落着不少批注，也不知东风看过多少遍。
当日为有一个接近她的由头，他谎称自己不知兵法，而今一看，同她相比，他确乎对兵法一无所知。
白日渐移，物影渐转，不知不觉，光景已至黄昏，徐子京放下兵书，只见窗外白鸟归巢，窗前树影横斜。此时身后响起人声，回首去看，苏融已坐了身子，道：“你为何在东风房里，她去了府衙么？”
徐子京略一颔首，道：“她托我照看你。”
“何用照看，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苏融理了理衣襟，当即下了床，趿着鞋子，一路行到正厅，刚好看到东风身影，她提一只食盒，正疾步向他走来。
“会审结果如何？”
“暂保了唐越性命，此案移交朝廷。”祝逢春放下食盒，道，“叶景扬要跟着过去，我等下还要送她，你先吃饭，吃完回医馆歇息。”
“好，你路上保重。”
“我保重什么，又不是我去东京。”
祝逢春抿唇一笑，去卧房提了龙角乌木弓，便又匆匆离去。徐子京见她一来一回，急忙跟了上去，两人行至城外，发现门前已聚了不少人，除去祝帅、罗帅、叶景扬和驿丞，还有淮东河东两地女营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