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绮梦(107)

天敌

“北嘉。”

陈北嘉坐下翻了一会儿书, 有个轻盈的声音便叫了她的名字。

是林君玉。

“你来，我有东西给你。”北嘉还没有反应过来，君玉就把她拉到走廊上, 递给她一张明信片，翻过来是她画的北嘉的卡通形象。

短发, 盯着某个角度, 目光看起来很严肃, 但严肃得可爱。

跟俞梦她们收到的一样，写着“my friends see you again”, 落款是precious。

“……谢谢。”北嘉说, “挺可爱的。”

“你喜欢就好。”君玉道, 她指着明信片上卡通陈北嘉的眼睛, 笑了一声，“这是我平时印象里北嘉你的目光，有点锋利，但是好像一定是注视着某个地方的, 看起来很坚决, 很有目标感。”

林君玉的眉眼跟平时一样，弯弯的, 明媚动人。

陈北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 又说了一声“谢谢”。事实上，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自认为跟林君玉说不上朋友, 甚至她一直觉得林君玉算是她的天敌。

说天敌，有□□味太重。

但是林君玉就是能够很轻易地得到她很想要的东西。

比如高一上册还在四班的时候, 君玉就能轻而易举地学好九门课，轻而易举地数学限时练做满分。

后来她知道, 她拼死拼活考不上提前招的实验班，是林君玉很轻易就放弃了的东西。

来到十一班以后也是一样，君玉还是能轻而易举文科赋分赋出高分，轻而易举地考第一。

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在四班的时候，所有人都愿意去问林君玉数学老师布置的难题，明明她们排名相差无几，却很少有人来问她。

她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性格的问题。

林君玉开朗活泼，又长得漂亮，她性格内敛，看什么都冷冷的，不怎么会说话，自然别人更亲近林君玉一点。

她一惯是那种，不喜欢向别人寻求帮助，也讨厌别人来麻烦她的人。

网课的时候，她看班级小群里每天半夜讨论错题那么热闹，就把正确思路在纸上写了拍到群里，没想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大家都开始“北嘉老师”“北嘉老师”地叫她。

不好说是出于对这个称呼的受用，还是出于对先前在四班失败的人际经营的不甘心，她每天晚上都会来回答一下大家的问题。

看起来效果也不错，大家很信任她，开学以后也都选她当学习委员。

而林君玉呢，也很顺利地就在新班级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考她的第一，这么多人喜欢她，不管是泼辣的高语南，还是看起来有点傲气的俞梦。

她依然得到了很多她想要的东西，现在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放弃了。

比如班级第一。

高一下册那次家长会，爸爸不仅叹气她为什么只有第三名，还说了一句：

“第一名又是林君玉啊，怎么老是她第一。”

自己竟然是这么得到这个孜孜以求的班级第一的。

那是林君玉不要的东西。

“你，真的要学画画去了？”北嘉在那声轻微的“谢谢”以后，这样问。

“当然啦。”君玉觉得这问题够傻的，笑了一下，“就是因为要住画室去了，以后除了大考不怎么回来了，才给你们送明信片的呀，每个人都有。”

陈北嘉也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没劲儿，太刻意了，还有点虚伪。

“之后是想考央美或者国美吗？”她于是问。

“也得看我考的考不上。”君玉打了个哈哈，北嘉却本能地觉得是她过谦，毕竟之前她考第一的时候也这么说。

大家都挺虚伪的。

“能告诉我吗？”北嘉顿了一下，“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成绩去学艺术，你不会觉得很浪费吗？”

或者她想问，你家里人没有阻止你吗？成为艺术生，不会受到家里亲戚的歧视吗？你突然做这种事情，不觉得对自己人生不负责任吗？七大姑八大姨一念叨，你真的挂得住脸吗？

但是，不是每一个家庭都会发生鸡蛋的故事的。

她在那刻清晰地感知这个道理。

林君玉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摇摇头道：“我一点都不觉得浪费呀，因为我知道未来我想做什么，这个决定看起来有点突然，但其实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

“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是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也没有办法。”君玉看着她，眼神灼灼的，“你应该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北嘉。”

陈北嘉没有林君玉这样清晰的梦想，所以她才会觉得林君玉“浪费”。当君玉说她有目标感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会儿，然后觉得，那种坚定的目标感应该在于自己想要更高的分数吧。

她习惯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却因为林君玉，看到了自己“井底之蛙”的本质。

想做的事情？除了分数，陈北嘉，你还想要什么？

陈北嘉不知道。她看着林君玉，有很多想说，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她们两个不对付的传闻传了很久，陈北嘉甚至觉得每次大考结束以后，只要她的名次不如君玉，就会有人在暗地里笑话她，像她家里那群以别人生活为乐的亲戚一样。

其实大多数事情都有八分真。对待林君玉，她的小心思一直很多。

不管是偷偷试探考试分数，还是故意让林君玉替自己去做考试经验分享。

有一件事情大家都不知道，那是还在四班的时候。

君玉很轻松地蝉联着四班的数学班一，那时候她的数学还不够好，连前三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