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春梦(19)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结论页有折痕,她先快速地看了一遍。
突然,她整个人顿住,不敢置信地停下,又倒回去,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重新看了一遍。
楚岚抬头看晋云柏,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变了调:“晋云柏,这不是我写的报告……”
她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
当时她在调研后,认为这个项目具有违规风险,必须要在报告中如实披露,否则将构成虚假陈述,这既是对客户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可顶头上司并不同意她的观点,认为法律规定并没有那么明确严格,项目充其量是打了个擦边球,要求她必须删掉关于风险的那一段论述。
楚岚当然不肯,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项目报告迟迟无法定稿,客户催问再三,最后连大老板都来过问。
她摆明立场,如果要删,那她将拒绝在报告上签字,谁签都行,她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劳动成果署上别人的名字。
可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即使是不断向楚岚施压的顶头上司也知道轻重,闭口不提由他来签字的事。
到最后没办法,死线将至,客户催的越来越勤,他们也只好妥协,不再强求楚岚删除风险披露部分。
这件事闹得楚岚和顶头上司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
但后来顶头上司私下表示,很欣赏她的坚持,希望不要因为公事影响私交。
虽然楚岚自觉和他没有私交,但对方给了台阶,她也就顺坡下驴。
后来这个项目没听说出什么问题,加上工作繁忙,一个又一个的新项目,每天加班不断,她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可当晋云柏拿出这份加盖了公章的报告时,楚岚惊悚地发现关于风险披露的部分居然全部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无足轻重,甚至有些画蛇添足的赘述。
缺少了风险披露部分,如同把食人鲳描绘成观赏金鱼,性质完全不一样。
这就像人们不会考虑在充满食人鱼的亚马逊河中游泳,却不介意在大堡礁里与鲜艳的热带鱼共潜。
她语无伦次地说:“这个报告不是我写的,我不可能签字,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几乎要急得掉泪。
晋云柏说:“你签字时,文件盖章了吗?”
第 11 章
楚岚猛然怔住。
她想起来了。
她一贯很有风险防范意识,在对外给出报告时,全程会盯打印盖章装订,在最后给到客户前,还会再亲自检查一遍。
可那天,上司突然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她出差,飞机两小时后就要起飞,而报告必须今天就发出去。
她只来得及在装订好的报告上签名,同事自告奋勇说帮她拿去盖章。
公司的盖章程序极其繁杂,据说是内控要求,盖章堪比取真经。
不仅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还要看盖章老师脸色,稍有不慎就全盘推翻重新来过,可称当代雷音寺。
工作太忙,同事间常常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互帮互助,盖个章跑个腿都常见。
同事说要帮忙,她没多想,确认文件内容无误后,签完字就去赶飞机。
楚岚怔怔看向晋云柏,他颔首,证实她的猜测:“他们打印了一份新报告,用了你的签字页。”
原来如此。
楚岚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上司,出份太平报告是行业惯例,她所谓的原则不仅不利于盈利,更清高得让人恶心。
所以他们骗她说会采用披露风险的那一版报告,实际哄她签字后,立刻换成无风险报告,页数内容都一样,只是结论大变。
楚岚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所以怪不得公司能这么顺畅就将她推出去做背锅侠,而监管部门也拒不接受她的辩白。
有这份报告在,他们肯定以为她就是一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疯婆子。
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她怎么证明清白?
楚岚几乎绝望,脸上忽然一点痛,才发现晋云柏伸出手,有点粗鲁地帮她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哭什么。”他说,“这点事还值得哭?”
楚岚带着点哭腔顶嘴:“要坐牢的又不是你。”
“谁让你坐牢?”他嘲笑地说,“一点小事就吓成这个样子,之前对我不是很嘴硬吗?”
楚岚气得几乎要心梗,抓起抱枕丢到他身上,狗男人就知道记仇。
可他这样打岔,她原本绝望到恐惧的心情反而松了些,
晋云柏轻松接住抱枕,随手放到一边,站了起来,说:“喝碗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这样说就要帮忙平事的意思,楚岚仰头望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心情。
半响,她才哑着嗓子说:“谢谢。”
“只有一句谢谢吗?”他故意轻佻地说,“我要的可不是谢谢。”
楚岚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种过山车般的心情,才要感动,又被他噎得无语,哽得气都不顺。
她赌气站起来,张开双手挡在他面前:“好啊,那我以身相许好了。”
没成想,晋云柏居然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语气嫌弃:“算了,你这样,我吃不下。”
楚岚这才想起,她脸上哭得乱七八糟,头发乱得像鸟窝,衣服也没换,别说见人,她自己都受不了。
一时她整张脸都爆红,恨不能变身盾构机,一头扎在地上,轰轰轰钻开钢筋水泥混凝土,当场逃离。
可晋云柏嫌弃完却又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好好休息,别担心。”
他的手劲有些大,楚岚被勒得有点痛,意外地感到久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