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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104)

作者: 迢锈 阅读记录

如果此刻她手里提起的是婚纱裙摆,两个人会更像末路穷途的亡命鸳鸯。

很快前方出现大面积的光源。

他们加快了脚步。

由黑暗遁入明亮,视野变得开阔,建筑从狭小瞬间变得庞然。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面巨大的,由类似杜邦纸材构造的墙面,材料坚硬却薄如蝉翼,仔细看能清楚地看见纤维的纹理。因此它的透光性极佳,使得整个空间没有一处不被日光覆盖。

这让她想到了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巨大墙面以十字架的光线洞穿,神圣庄严。

陆绥与身后的建筑融为一体,他直直地盯着姜既月,那眼神仿佛在宣告:我同我脚下的土地一起,都是你的。

空气中飘荡的一簇簇羽毛般的白色絮状物。

他就在眼前,透过缓慢飘过的柳絮。

他即便是孑然一身而来,不带任何所有物,也绝不会泯然众人。

这个博物馆某些场馆是可供展出的。

姜既月心中所有的郁结都被一股脑儿抛在了后头。

她调侃道:“既然这样,你是不是也要交门票给我。”

说罢,就伸手,掌心向上摊开。

他轻笑,慢慢握住那只手,不断抬高与她视线齐平。

随后在掌心,落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只是轻轻相触,她却觉得心脏又酥又麻,红透了耳根。

“够吗?”

语调上扬,无可奈何的意味浓重。

姜既月的手由陆绥掌控,俊秀的脸被她的手托着,抬眸的动作却显得格外脆弱易碎。

“不够。”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这样才够。”

明明全程的怂恿者都是他,他却偏生露出受害者般的无辜眼神。

反倒是姜既月成了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整个博物馆由三个部分组成。

第一个部分是他旅欧时期收集的藏品,有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有大家沧海遗珠,更多是他好友相赠的画作。命名为“开南荒”,对外展出。

第二部分收录了他个人职业生涯未入拍卖行的作品。命名为“守其拙”,不对外展出。

最后一个部分,与其他两个馆的调性截然不同,没有收录藏品,没有名家名作,甚至与画画都毫无干系。却诠释了座设计博物馆的这个名字。里面陈列了同工业设计相关的各种不同材料,各个不同领域的设计品,大到家具小到玻璃首饰。

它们都在按照材料性质,功能应用整理成册,空间排布也体现了超高审美。

令姜既月大为震惊的是,最大限度占据着博物馆的竟然不是陆绥热衷的油画。

她能确认,陆绥他目前研究的领域以及未来的方向都和着整个空间都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这一切都和面前这个男人毫不相干,却同自己的专业息息相关。

姜既月怔愣住了,她的咽喉被掐住,说不出话。

因为这一切信息全部指向唯一的动机,那便是,她。

更何况这些藏品的收集并非偶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绝非短暂的几个日夜便能完成,没有经年累月的积淀无法到达这个收藏量。

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跨度都是巨大的。

姜既月的眼眶堪堪能将泪水给拦住。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礼物了。

在陆绥的眼里,又哭又笑的姜既月是如此鲜活可爱。

他不过是在喜欢上她后,便有意无意地收集同她专业有关的东西罢了,在自己没有意识到之前,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这份迟来的爱意在此刻是如此汹涌,都将她惹哭了。

他心疼地擦去姜既月下颚挂的泪珠。

她噗嗤一笑,觉得当年的陆绥有点像土豆。

地面上的繁茂的枝叶与她无关,她所爱的全部深埋在地下,经年累月生根发芽,结出了数以千计的果实。

原本大一姜既月是在专业基础部设计分部,没有专业分流,大二去了手工艺术学院,所以他收集的大多数是和设计有关的东西并非漆艺。

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鼻音:“这些你弄了多久。”

陆绥漫不经心的说,眼神却瞟向别处:“也就一两个月吧。”

欲盖弥彰,他说得愈轻松,她的心便愈加痛。

两个人不曾相见的四年里,这样的方式成了他的一种执念。

每每看到这些物品,他就能想到她,想她时便去收集物品,物质世界都与之挂钩。

年复一年,矢志不渝。

姜既月更希望陆绥恨的是自己,是那个绝情的姜既月。而不是不作美的天公,不遂的人愿,以及后知后觉的陆绥。

陆绥看着愈发凝重的脸,慌了心神。

她这次的哭和以往的悲痛、惊恐、害怕、后悔全然不同。少了一份淡然,多了一份痴狂。

“今天逛累了吧,我们先回家。”

或许是她这一天处理了太多信息,消耗了太多的情绪,坐在副驾驶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眉毛皱成一团,脑袋一摇一晃,最后枕在了座椅和车窗的夹角。

陆绥特意把车开得平稳,好让她睡得安稳。

到家了也没叫醒她,任她睡个舒服。

姜既月也就浅眯了一小会儿,十分钟左右就醒了。

“外面冷,把衣服穿好。”陆绥的声音彻底惊醒了迷糊的她。

到家也就两层楼梯,他未免太过细心。

打开车门后,一股冷气迎面而来,姜既月把手缩进衣袖里,他确实周到。

花坛里的铁树不比人类,不会被倒春寒冻得瑟瑟发抖,长风沛雨,战战兢兢地开着花。路边的桃花连着绿叶一齐疯长,风自在掠过,掀起一抹轻盈瑰丽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