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之作(7)

“不要妄想和恒温饲养箱里的小白鼠做朋友，不要试图对解剖室里的青蛙倾诉内心，这么做只会平添痛苦。

我说过了吧，阮。”艾米莉轻轻拍拍他的肩，指向实验舱里的74号，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把他当做人类来看待。”

第9章 爱人死讯

9.

74号重新睁开眼的时候，阮程行已经如约坐在了实验舱的旁边，如约完成他们的夜间访谈。

74号说：“你的脸色很不好。”

阮程行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用朋友之间开玩笑的语气回应他：“有吗？工作强度上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是正常的吧。”

“现在是打扰你休息的加班时间？”

“现在是和朋友聊天的休息时间。”阮程行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些。

正如艾米莉所说，七十四号的整体状态已经和早上出现了极大的变化。机体活性被抑制，语调和思维开始趋于平稳，一切都反应在他身旁检测器上逐渐低下的数值上。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布诗还在管控室监听他们的对话。

如果74号有任何违规或者威胁到阮程行安全的行为，她会加强对生物电的抑制，以此保证“夜间访谈”的安全性。

“好在再过几天你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是啊。”

一说到回家，阮程行就会想起还在等待他的兰德里。想到那个人，阮程行连神色都完全柔和放松了下来，笑着说：“家里有我想见的人。”

74号并没有果断地回应他，阮程行看着实验体已经完全失去光泽的黑发，还以为是活性抑制的原因让他陷入了漫长的待机状态。

这个高大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可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似是于心不忍，又好像是愧疚。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74号艰难地开口，嗓音低哑，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放松一下情绪，周末继续和朋友聚餐、旅游、潜水、滑雪……继续照顾你的花园，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我会的……”阮程行瞥了一眼数值显示器，布诗似乎已经加大了抑制管控，可数值仍在可控范围内不受控制地飙升。

74号还在说。

“要小心艾米莉，不要被她口中完美实验体的概念影响了。你可以多听听布诗的想法，虽然表面上还需要维持严厉，但她很关心你。”

74号目光如炬地盯着阮程行，用说教的口吻说道，“还有，既然不再做清洁工了就要远离降解池，它的腐蚀性不是普通人类能承受得住的。”

“好。”阮程行有些发愣，熟悉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缓缓包裹住了整个心脏，让他想要落泪。

好像，真的好像。

实验体瞥了一眼布诗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最后，我不得不说……”

“等一下，阮程行！”

阮程行听到布诗用全名称呼他，闻声回头，看到布诗已经放弃了语音系统，直接开启了管制室的大门，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喊，“那个人是……”

这一句正好被实验体打断了和布诗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程。”

多么让人怀念又彰显亲昵的称呼，阮程行早已在这一声声叫喊中迷失了自我，回过头来时早已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那个赠与他昵称的人。

兰德里，他想见的人，他尊敬的人，他深爱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为什么要用陌生人的脸说出这个熟悉的称呼？

为什么兰德里的记忆会出现在这个实验体的脑中？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是兰德里？

其实阮程行什么都不用问。他的大脑还在思考，而得出的结论就是压垮阮程行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兰德里死了。

原来如此，就在他待在研究所工作的这短短几个月内，他的爱人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了。

他知道兰德里的身体情况有多糟糕。

因为这是他想在研究所找出唯一解的目的。

令人崩溃的现实彻底根除了阮程行的幻想，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跪在地上努力喘气。

他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没有人告诉他爱人的死讯，离别前的承诺都成为了遗言。他的喜欢、他的爱，已经再也无法传达给那个人。

他即使回家也见不到最想见的人了。

因为兰德里死了。

剩下这个保留一切的实验体。

第10章 迷茫

兰德里是他的监护人，为什么这种事没有人通知他？

结束了，都结束了。

连布诗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抱着阮程行跪在地上，连安慰的话都很难说出口。

除非刻意调取记录，不然研究人员是不知道实验用的记忆细胞取自于谁的。

阮程行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兰德里作为研究所的前员工确实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但再怎么样肯定会通知阮程行一声。眼下这种情况只有一种情况——

兰德里根本不是阮程行的监护人。

看来有些事情瞒不住阮程行了。

“小程，我并不想吓你……”

实验体——或者说他是陌生的兰德里更为确切。他伸手滞在了半空，不敢触碰阮程行。

“请让我自己待一会儿。”阮程行强撑着站了起来，平静地说，“你休息吧，辛苦了。以及今日的收尾工作拜托您，布诗。”

他不能埋怨谁，因为谁都没有做错，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有今天。

兰德里也是抱着这种心情离开研究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