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11)
程佑君接过蛋糕,觉得店员这满脸真诚的祝福讽刺极了。
简直就是冲着他伤口最深处又捅了一刀,刀面还是洒满了盐的那种。
“谢谢。”他微微颔首,礼貌得一如既往。
程佑君手里提着个十二英寸的蛋糕走出门,难得想要找个酒吧借酒消愁一番。
看看他现在这鬼样子——包里备着悉心准备了大半年的生日礼物,脑子里却在思索着“以后该怎么办”这样的问题。
这场杜玉秋精心安排好的生日大戏,根本没有赢家。
他没再多想,打算就近找个酒吧放纵一下。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起来。
程佑君下意识便以为是杜玉秋,伸手就想把电话掐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打电话的竟然是楚格。
不知如何生出的预感,他觉得这意外的来电简直是他的救命稻草——不管他是来找慰藉的还是干什么的,只要能有谁让自己暂时忘了这糟心事,都好。
程佑君迅速接起电话:“楚先生?”
那头楚格的声音有些哑:“你说过有事情可以找你聊聊,现在……可以么?”
“你在哪儿?我这就赶过来。”
夜生活尚未开始,酒吧人并不多。
程佑君很容易就找到了坐在吧台边显眼处的楚格。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杯色泽清透的鸡尾酒,头发比上回见面要微微凌乱一些,衬衫的第一颗口子被解开了——要不是一脸的颓丧,整一个斯文加败类的平方。
楚格很快搜索到了刚进门的程佑君,大老远朝他举了举手里的鸡尾酒,示意他过来。
“一块儿喝一杯么?”楚格问他。
程佑君觉得这位楚大神今晚简直像是阿拉丁神灯,逐一满足了满足自己所有愿望。
“当然了,舍命陪君子。”
狠话出了口,他又想起了自己提来的蛋糕。
“芒果慕斯,你吃么?
楚格感受到了一丝迷惑:“你……提着蛋糕来酒吧?”
程佑君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给他切了一块:“新鲜刚做的,尝一块。”
楚格眼力不错,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看清了蛋糕上写的几个字:“……你妈的生日蛋糕?”
程佑君默认了。
“味道的确不错。”楚格看出他不愿多说,便配合吃了口芒果慕斯,“看来我的甜食上瘾理论就要被成功论证了。”
服务生送来了刚调好的鸡尾酒。
程佑君不大懂什么品酒闻香,举起酒杯干得相当豪放:“干杯。”
语罢,也不管身边的楚格有没有愿意与他干杯,率先将这面前的鸡尾酒喝下了肚。
酒入愁肠,人便很容易脱了平时脸上的精装假面。
楚格看着他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皱着眉提醒:“你这样喝鸡尾酒容易醉。”
程佑君没理会他,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是怎么啦?”
楚格被搁置一边的伤心又被提起。
“……我爷爷查出了癌症,没有治愈希望了。”
程佑君侧头望了他一眼。
黑暗的灯光下,楚格的表情并不真切。
“……我被那么多人夸赞着年轻有为医术高明,终究也不知如何才能救他。我坚信着现代科学,如今却要寄希望于上天,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活得别那么痛苦。”
至亲之人的离去最难用言语安慰。
程佑君的漫漫人生里,亲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母亲,自然也从未感同身受过这样的痛苦。
“你和你爷爷感情很好。”
“嗯,比和我爸的关系好很多。”楚格道,“其实爷爷年纪不小了。习俗来说,年过八十就是喜丧。可那毕竟是我的亲人。自己的爷爷嘛……活到两百岁都嫌不够的。”
“你呢?你今天怎么了?”
“……我?”程佑君被楚格这突如其来的反问问愣了,“什么怎么了?”
“拿着你妈的生日蛋糕,本来是去给她过生日的吧?”楚格转过头对他一笑,望进了他还有些疑惑的眼神,“怎么样,和你母亲闹矛盾了?”
听他说完,程佑君无奈地笑了。心思被看穿了他也不介意,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坦诚道:“不瞒你说,你刚才要是不来电话,我自己也想出来买个醉的……”他低下头去,把玩着鸡尾酒的酒杯,“……我也算跟你同病相怜吧。差别在于你的父亲更像是强硬派,而我母亲却是柔和派的。”
楚格:“我以为你这样好脾气的人,才不会和我一样和父母有矛盾的。”
程佑君:“怎么就不会?”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忤逆长辈的人。
楚格看着程佑君的脸,没直说。
程佑君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中,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更像那种会无条件听我妈话的妈宝男?”
楚格立刻摇头:“不,你不是那种盲从的人。我以为你会很有耐心和你父母沟通。”
程佑君:“我们的观念有本质上的差异。要沟通也很难的。”
楚格:“总比我父亲这样喜欢用强制的手段,径直命令我和我哥的强吧。”
程佑君未置可否。
“……干脆把话说死了让你知道只是命令也不是坏事。怕的是一面说放你自由,一面又把风筝线拴在你身上。用她自己的软性手段禁锢你,逼着你做出她想要的那个选择。”
这回,楚格再接话。
看来他真的遇上了很难受的事。
两人的酒杯很快都见了底,服务生很及时地上前来:“请问还需要点单么?”
楚格没犹豫:“一样的,再来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