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119)
认真地思考了小半个钟头,他从地上爬起来,去衣橱中取出一件呢大衣,披在身上出了门——呢大衣是楚格的。他们最幸福的那个冬季,他撒娇向他要的,就为了在家睡觉的时候能睡得好一些。
这日子尚有冬日余寒,披上大衣,倒是不大冷。
程佑君独自下了楼,随手拦了辆出租。
“师父,郊外梓岳山的公寓能走么?我出五倍的价钱。”
出租车师傅本想拒绝,可听这价格愣了几秒钟,随即毫不犹豫让他上了车。
凌晨一二点的临川很适合飙车。
司机发挥了最娴熟的驾驶技术,把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了四十多分钟。
走进公寓的那一刻,程佑君忽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这个被抽离三魂六魄的傀儡,终究还是有一个去处的。
此处,正是这滚滚红尘里,唯一一个适合自己长留之处。
这一年多,他一直还能有足够的精力忙碌奔波、各处周旋,到底是因为还有个支点——那是因为在每周六的夜里,有一封信,可以支撑他渡过七天,再渡过七天。
可此时此刻,这样的期待彻底没了。
反正也不见希望,反正他的感性和理性都已经没了,反正他已经只剩下满腔的颓丧。
反正就算这一次是彻彻底底误会,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以后。
绝望四面而来,无法阻挡。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厨房里有刀,客厅的药箱里也有不少药。
痛苦大概只有一瞬,但只要挨过去,他就能自在了。
过后,这大千世界的对错爱恨,便都与他无关了。
而他一定还能做个好梦,因为他特地穿了楚格的呢大衣。
程佑君思考这些用了五十分钟。
随后,他去电视柜下取来了药箱。
每吃下一粒药片,他都觉得自己离解脱近了那么一点点。
而正要打开另一罐药的时候,他怔住了。
那药瓶上贴着一张便签,是他自己在过去一年中一笔一划抄下的——
“程程,天气不错。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有以后。”
“……项目进展不错,或许距离我们再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今天晚饭我尝试着拉面,看你做过几回,想要依样画葫芦,不过还是失败了。这么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欠了我一顿拉面?如今也依然做数吧?等我回来,你可要记得兑现承诺。”
“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他大概是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很早就怕自己会选吞药片这种死法,所以把这样一张便签贴在了药瓶上。
是的,是的。
楚格他……他可能只是遇到了些别的事情,所以没有办法再给自己写信了。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差阳错。
而自己……自己也只是病了,需要治疗。
像是怕自己后悔,程佑君立刻打开手机,颤抖着手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
夏灵芸尚在梦中,声音有些迷糊:“佑君……那么晚,怎么啦?”
“老师,你救救我——”
夏灵芸骤然清醒。
三年
三年后,云利大厦。
在程佑君的努力下,云利进军新行业的计划被磕磕绊绊地推行了下去。在新行业沉浮了一年多,公司终于在新行业拥有了一席之地。这累累的硕果让当年反对他的董事都不再吱声。
不过三十而立,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太子爷,已经凭着自己的能力坐稳了云利一把手。当年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闭上了嘴,那些质疑的话此刻也全成了赞许。
程佑君最新的工作是东南亚的一个项目。正处于开疆拓土的阶段,项目的各种细节都需他与团队敲定,一一核实。但作为顶头上司,程佑君得了解清楚各方的细节,方能全盘把握。
各种各样的会议自是免不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一周都回不了两趟家。
韩沂也跟着他忙了快了两个礼拜了,今日终于得了资本家特赦,得了三天假期。
傍晚时分韩沂就下班了。程佑君也有个约。
手头还剩点小事,程佑君犹豫了一下,刻意停了手,打算休息日再来公司处理——这是他这几年留下的习惯。倒不是拖延症,而是有意识地不给自己留下大片的休息时间。
对多数人而言,工作会蚕食自由时间;但对他来说,工作的意义更多的是寻求生活中的目标感。
大片的空闲时间于程佑君而言是极其可怕的,那容易让他想起那些求不得放不下。
痛苦和空虚大都自此而来,不触碰,就能少受罪。
和他有约的是向笛。
说来也怪,大学时候两人交集不少,却没能让两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倒是如今大家都是大忙人了,向笛却成了程佑君为数不多能聊心的朋友。
这次约饭,一来程佑君想和他打听些工作上的事,二来是许久不见,两人交流一下感情。
向笛这三年依然在继续“开挂”,已然要成为行业传奇人物。当年的那些流言蜚语到如今已然成了过眼云烟。也许因为太出色,同性恋这样的身份也只能成为他职业生涯中增加故事性的点缀。
依然有人把这事拿出来当“料”,或是妄图以此侮辱他,可大部分人会折服于他的成绩,并不会在意他所谓的“特殊”。
向笛也是刚下班,一身的风尘仆仆。
两人点完菜,向笛照例慰问:“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