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127)

程佑利今天心情很差，说是来打台球，其实打从进门开始，他嘴上便没完没了地说着同一件事：“谁知道那个姓杜的到底给我二叔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看他马上要把云利的生杀大权交到他那个私生子手上了……靠，怎么这杆都没进。”

“……今天手感不行啊利哥。”一位头发黄得放金光的青年扔下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烟，举着球杆得意地走到了台边，“不是让顺子跟了他好多个月了，难道真的什么料都挖不出来？”

说起此事，程佑利更来气：“就他这出身，要真什么污点恐怕早被我二叔挖个干净了，想来也轮不到我捡漏。”话中一半是恨一半是不甘心，“他现在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就算真有了多大的污点，二叔估计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哼，现在整个董事会都拿他当印钞机呢，毕竟也是二叔的亲儿子——那亲子鉴定可不是随随便便弄出来的。”

黄头发头脑简单：“那你怎么办？难道真就拿着手里那一点点股份永远屈居人下了？”

“我看他如今也就是借着有二叔在，还能作威作福。但二叔这两年精力也不比从前，谁知道还能为他撑多久的腰。”程佑利心里也知道这话说得没道理，但在黄毛面前，总归还是得给自己撑撑场面——抓不到人家的把柄，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只是话说完，他越发烦躁了，只好不爽地丢下手里的台球杆，坐到一边点了根香烟。

烟雾缭绕中，手机提示音响了起来。

程佑利烦躁地拿起起手机，本想逮着个王八犊子泄愤。

定睛一看，竟然是顺子发来的调查报告——每过一段时间，顺子都会给他发一份调查工作的报告，但过去大半年，至今也并没有挖出什么可用的“黑料”。

程佑君的行程很固定，一天中大半时间是在工作，剩下的时间就是回家。他回家也从不带什么人——女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唯一还算特别的社交行为，应该是他每周一次的心理咨询所行程——程佑利对此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别的他了解不多，但他也知道这家伙是心理系毕业，搞不好只是去和那些神神叨叨的老专家念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他不喜欢热闹。什么酒吧会所KTV高尔夫球场，对他而言只是见客户的场所。唯一一位还算得上好友的人叫向笛——金融界鼎鼎大名的向总。这向总虽然过往有些黑料，但他眼光毒辣手段聊得，“熟识向总”向来是勋章而非把柄。恐怕即使是他二叔程鸿文，心里也是想要与这位向总熟络熟络关系的。

更别说他当年妄想查到的什么“糜烂私生活”了。

“操他妈的。要我跟他一样活着，我给非憋死了不可。”每次翻他的行程，程佑利都会爆这样一句粗口。

程佑利没有抱任何希望打开了顺子的报告，本以为这回又是一如过往的枯燥行程。

可这次，顺子给他发了一段视频。

打开视频观看完毕后，程佑利看得眼睛都直了。

黄毛打出了一波漂亮的连杆，欢快地吹了一记口哨，一堆狐朋狗友都跟着起哄。程佑利本该上前去挑黄毛的刺，骂骂咧咧地让他别得意。可此刻，他的脸就跟川剧变脸似的，从惊呆转变成窃喜，情绪转换行云流水极富感染力，堪称现代版卓别林。

程佑利“噌”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利哥？”黄毛没被他怼两句可能不舒服，举着球杆一脸迷惑地问。

程佑利笑得一脸奸计得逞之感，也不回答黄毛的话，兀自呢喃：“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兄弟们，我临时有点事儿，你们玩儿，今天的消费算我的，吃的玩儿的通宵！”

话音刚落，他转头离开了会所。

此时此刻云利大楼内，程佑君正和几位高管开东南亚市场的项目会。

虽然大方向已经定下，诸多细节依然需要共同商议。一屋子的人吵得赤耳面红，会议桌被敲得噼里啪啦响，平素那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形象也全被高管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程佑君被吵得头昏脑涨的，从会议室走出来，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他这两天工作都有几分心不在焉，一大半心思都飞到酒吧里去了。

会议一结束，程佑君的精神便开始四处游离——还好这项目的大方向已经敲定，不至于出什么漏子。

韩沂也依稀感受到了程佑君的不在状态，而且她相当惊奇地发现，原来她上司也和正常人一样，会因为“期待下班”而神游。

回办公室的路上，韩沂随口一问：“程总……最近是有什么好事么？”

程佑君一愣，斟酌这答道：“是以前一个……很好的朋友回来了。”

很好的朋友。

是啊，和他人说起时，他依然只能说这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程佑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唱的永不独行。可惜他们的携手只有两年不到，如今四年半的光阴掠过，他们依然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如今与当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若他能理智一点，就该清楚明白地知道，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理智若能占得了上风，他们就不会有开始了。

只要他和杜玉秋依然还是母子，只要他依然顾忌自己母亲，那他们就永远不会有未来——他对杜玉秋终究是心怀愧疚和感恩的。

这团乱麻，他五年前不知怎么办，现在也依然不知道。于是只能束手束脚地走一步看一步——他不忍戳破母子之间这表面的宁静，心里依然把这些事情都寄希望于哪一天母亲可以忽然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