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131)
程佑君本想拒绝,终究还是打开了门。
杜玉秋笑得很僵硬:“小君……”
“妈,我们能不能不说那些了。”话音才落,程佑君很快出口打断。
杜玉秋有些尴尬地顿住,又解释道:“服务员很快会把吃的送过来。你若不想说,咱们就先不说,先把饭吃了。”
她说得恳切极了。
程佑君不想回应她,又不忍拒绝她,便转过身,故自看起了临川的夜景。
路灯下,间或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大部分餐馆便利店已经关门,居民区的灯火稀稀拉拉地亮起来着——夜里的居民区看起来似乎有些冷清,又有些热闹。
他也想成为那一星半点暖融融的灯光,那是朴素的天伦之乐。
可他太不幸了,他距离天伦之乐,已渐行渐远。
程佑君难过起来……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颈间一麻,然后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程佑君总算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不知时间,也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依稀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床上躺着。他浑身麻木无力,颈间有一处还有些陌生的灼热和刺痛。回忆方才的感觉,那似乎是高压电击棒之类的东西。
母亲说的晚饭没有送来,他小半天没吃东西,胃有些难受。
他想起身,想睁开眼,可四肢却被什么束缚住了,无法动弹。
他的眼皮依旧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又是噩梦?又是鬼压床?
唔……的确有可能,根据往常的经验,只要生活中遇上了什么让他承受不住的事,他就会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
可今天他的感觉似与平时还不太一样——他的手脚明明能动,只是被被镣铐之类的东西束缚住了。
程佑君下意识想起身,想要挣脱开这恼人的鬼压床——奇怪,往常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他自己有了这样的意识,那些奇怪的掣肘就会骤然不见。而此刻,明明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受到自己的控制,双手双脚却依旧怎样也动不了——他是不是真的被禁锢住了?
好奇怪。
程佑君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挣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醒了,杨医生……他醒了。”
是谁?在说什么?杨医生又是谁?他们在做什么?谁醒了?说的是自己么?
一瞬间,程佑君的脑子里出现了千万句疑问,脑子艰难地解析着自己究竟怎么了这个问题。
“嗯,终于醒了……那治疗就可以开始了。”这声音是陌生的,“让他清醒些。”
是谁……谁干的……刚刚难道是遭了贼?还是他被绑架了?
妈妈她……她会不会也出事了?
他得起来,起来去看看……
“妈……”他下意识喊出了声,可他喉咙嘶哑,疼得像被火烧。
一双手适时地开始晃动他的肩,将他从方才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晃醒。
程佑君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也许就是“杨医生”——他看起来五十岁光景,戴着副眼镜,一派沉稳可靠的模样。
程佑君意识清醒,可脑子依然处于混沌中。
人弊害的本性正不断地告诫他,他所处的环境并不那么友善。
他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生理上的不适,冷静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依然在宾馆里,自己开的那个房间。只是自己的四肢已经全部被铁环束缚住。
床头桌上放着一台仪器——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
手腕上的金属环的凉意骤然明晰起来,沿着血管一点点传递至他的全身。
他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门边。
果然,他方才还在担忧的杜玉秋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眼里眼里有殷殷期盼,也有些不忍与歉意。
即便再不敢相信,程佑君也不得不相信——是母亲电晕了自己,将他做成了待宰的鱼肉,放到在了刀俎之下。
然后他听见那个杨医生的嗓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平静得叫人毛骨悚然:“……彻底醒过来了?那就开始第一次治疗吧——程佑君先生。”
那人带着手套,强硬又熟练地在他身上鼓捣起来。
程佑君他开始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妄图喊妈,即便此刻他无法清楚咬字,依然努力地用声带发出绝望的呜咽。他胃里空空,脑子已经适时地给出低血糖的回馈。
只是束缚之下,这挣扎和妄图让人读懂的哀求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依然在不可置信,他不敢相信杜玉秋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他好绝望。
绝望到恨不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可以回到三年前,让自己此生的痛苦彻底终结于彼时。
可惜时光并不能倒流,大脑这台精密仪也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工作,他一边大脑一遍一遍地说着一句话“不可能,妈不会这样对我”。可心中另一个人又在告诉自己“别妄想了,她在知道你得了那么严重的抑郁以后依然选择旁观,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大脑开始应激一般播放起过往了解到的所有关于“电击治疗”的信息——他想起冷酷的施暴人,还有“被治疗人”的惨叫,想着自己下一秒就会成为这个体验这样绝望的人。
或许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大脑会启动什么自我保护机制,然后用尽一切的方法将这段记忆从自己的脑海里剔除干净——也许只有那样,他才能再一次毫无芥蒂地和杜玉秋维持如今的母慈子孝。
“你是个同性恋?”那个毛骨悚然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透着一股厉鬼般阴森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