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210)
在雅格拉族,燃放天灯是为给成婚的新人祈福,第一盏灯火必须由一对新人在子夜交替时分共同点燃。
可妫沛公主早已进帐休息,狼嗥也并没有真正加入月牙泉边的祈福仪式。
他只是在繁花盛开的金绝伦树下,命参加婚宴的众人各自在水边放灯,最后拿起一盏金色的天灯,冲鸿蒙笑着晃了晃,催促道:“快一点,大哥,来为我祈福吧!”
那盏金色的天灯是鸿蒙为给狼嗥祈福,亲手所做。狼嗥自己在上头画了西荒山的柿子树,画了一头白狼,他还给那头白狼的脸上画了一张鸿蒙的獠牙面具。
今夜的鸿蒙不是以帝王的身份来参加狼嗥的婚宴,而是以狼嗥父兄的名义来为狼嗥证婚,所以他并没有戴那副冰冷的獠牙面具。
然而鸿蒙多年杀伐,气势逼人,无时无刻都透着无形威压,加之眸色幽深,一双上扬的眉更是叫他看上去冷傲如霜,叫人不敢迎接他的目光,更不敢靠近他。
鸿蒙在狼嗥的言语间向着金绝伦树下走去,沿途的人群就屏气凝神,纷纷退散开。
只有雅格拉族人例外。
“挡的什么路呢?”
树下的狼嗥语气淡淡,摸着天灯上自己画的獠牙面具头也不抬,横在鸿蒙面前的雅格拉族人立即纷纷散开。
其实今夜的人群虽然看似热闹,可自打鸿蒙出现,在场的每一位雅格拉族人,对鸿蒙投来的皆是憎恨的目光。
于鸿蒙而言,这一切都很正常。
毕竟当年是鸿蒙亲自带人将他们赶进了这片大漠。
可当狼嗥开口,他们又不得不收回这样的目光,冲鸿蒙换上一张毫无真情实意的笑脸。
鸿蒙在这样的一张张笑脸中走到了狼嗥身边,说:“你的族人,很怕你。”
如今的狼嗥已经是雅格拉族真正的首领,他闻言只顾着将手中天灯点燃,淡漠道:“怕就对了。”说完笑着将天灯递向鸿蒙,示意鸿蒙一起放灯。
那灯上早已被鸿蒙挂上了一只无线的纸鸢,鸿蒙往夜空轻轻一推,天灯就带着纸鸢冉冉升起。
这时,鸿蒙说:“狼嗥,大哥希望你以后再无羁绊,想飞多高就飞多高。”
夜空里的纸鸢很快就随着天灯远走高飞,狼嗥盯着它喃喃道:“那大哥还不如给我拴根线,永远永远地拽着我……”
月牙泉边热闹非凡,人声鼎沸,鸿蒙没听清狼嗥的低语,偏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狼嗥笑笑,立即摇头。
鸿蒙不追问,转身面向狼嗥,说:“狼嗥,大哥还为你备了份贺礼……”
狼嗥在鸿蒙的言语间很快就跑出树下,他似是没听见,只指着飘远的天灯笑问:“大哥方才为我祈了什么福?”
鸿蒙沉默,不予回答。
“大哥你就告诉我吧!”狼嗥偏着头眨了眨眼睛,执拗起来,似是鸿蒙不说就不肯罢休。
鸿蒙便告诉他说:“祈你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狼嗥微微一怔,又笑了笑,“大哥怎么不祈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声音又哑又涩。
鸿蒙微微叹气,走近他,语重心长道:“狼嗥,大哥也曾将联姻视为筹码,可后来遇见良宵我才明白,感情之事强求不得。狼嗥,违心违意只会徒增痛苦,我知你不快乐,若你后悔,这婚礼取消便罢,任何结果,大哥为你兜底。”
狼嗥眼眶泛红,一瞬垂头,声音很轻地说:“我猜大哥的兜底,不包括离开良宵,同我在一起吧?”
“不包括。”鸿蒙皱眉,强调道:“狼嗥,你是我弟弟。”
狼嗥点点头,仰脸笑起来,“同大哥开个玩笑。”说完,去向了月牙泉边,在良宵之前落座的位置坐下,晃着手里的酒壶邀鸿蒙共饮。
狼嗥像是要不醉不休,他不等鸿蒙走过去,便已提着酒壶自己喝了起来。
等鸿蒙行到桌前,狼嗥就将鸿蒙之前用过的酒杯斟满,冲鸿蒙递了过来,笑说:“大哥,喝了这杯酒,请你祝福我吧。”
鸿蒙抬手去接,狼嗥又将酒杯收回了,他咬破手指,滴了自己的血混进酒水中,笑说:“这样的祝酒才最有效,大哥敢喝吗?”
鸿蒙没犹豫,接过喝了,将酒杯放去一旁,自狼嗥身旁坐下,掏出了传国玉玺和一份禅位的诏书放在了桌上。
狼嗥好似并不意外,他一瞬别过脸,像是压根没看见,指着水边放灯的族人问:“大哥知道在我们雅格拉族,血藤树和血藤环意味着什么吗?”
鸿蒙点头。
在雅格拉族还没有被鸿蒙驱逐进大漠以前,血藤树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每一个雅格拉族的贵族出生那日,族人都会为他种下一棵血藤,等他死去的那天,他就会被葬在这棵同他一起长大的血藤树底下。
雅格拉族的人们相信,□□可以消灭,灵魂却能与树长存。
奴隶们不会拥有自己的血藤树,但他们的主人会将自己树上的藤条砍下,为他们拴上束缚灵魂的血藤环。
雅格拉族的奴隶们生前被血藤环束缚自由,死后却也可以埋去主人的血藤树底下。
他们同样信奉落叶归根,希望灵魂和□□能在死后合二为一。
南海边的高山密林里如今长满了血藤树,但树下并没有葬去多少亡人,因为他们全被鸿蒙赶进了西荒这片苍茫的大漠。
“所以他们恨我。”鸿蒙了然,看向不远处时时投来的憎恨目光。
狼嗥点头,“他们想让自己的灵魂回真正的故乡呢……”
鸿蒙说:“他们很快便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