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215)
等到天光破晓,良宵察觉到覆在鸿蒙身上的月光有了异动,便立即闪身去往大漠,可是才出海面,千百道天雷径直朝着海底的白龙轰了下去。
良宵心惊,连忙替白龙去接。
那时的白龙毫无抵抗之力,若这天罚生生受了,不但龙身不保,龙珠也得碎成齑粉,那便真是无力回天。
滚滚天雷轰然落向海面,千层狂浪拍起丈高。
月亮已经落下,良宵没有月光可作盾,只凭神力相抗,然而天雷持续不息,将良宵久久耗在南海。
良宵心一横,几乎就要将天幕重新拉回黑夜,旭昇却忽然来了。
他冲良宵脚下扔出一道日光,竟是破天荒地去扛天雷,道:“你去,我来!”
良宵早已心急如焚,踩着旭昇的日光转瞬就赶到了大漠,可是那时候,狼嗥手里的狼牙已经切进了鸿蒙的颈侧。
良宵在那一瞬全然失控,朝着鸿蒙飞身而去,然而天道好巧不巧降下天罚。
电闪雷鸣间,狂沙骤雪横扫天地,挡住了良宵的去路。
“鸿蒙——”
良宵不管不顾,嘶声大喊冲向鸿蒙。
然而天道积怒已久,竟是万雷齐发,直接轰向了良宵。
良宵将白龙的龙身温养整夜,又才在南海扛过滚滚天雷,神力已然大耗。
他不敢叫黑夜贸然降临,因为南海的旭昇需要日光护着白龙,千钧一发之际,良宵只来得及护住脚上的银镯,竭力抵抗天雷。
他挥尽了周身月光,同天罚相抗,同天道相争,可在雷声的轰鸣和漫天黄沙与飞雪中,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鸿蒙热血流干。
“鸿蒙——”
良宵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天雷却依旧不止,直轰到良宵无力相抗。
最后,终于将良宵轰得灰飞烟灭,神魂俱散。
良宵的神识仅存一缕附在鸿蒙送他的那个银镯上,旭昇在良宵身形散灭之后赶到,将银镯送回了月亮上温养。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为良宵孤身踏入茫茫雪野,行千里路,翻万座山,为良宵摘上一朵又一朵生肉聚魂的天山雪莲。
故而良宵再次醒来,已是几十年后。
几十年对神明而言弹指一挥,人间却已是百事更迭。
良宵当时急于找到鸿蒙,刚一苏醒便拖着尚未痊愈的半个残身去往了人间,也是在那时,良宵才知道了一切。
“后来……”
良宵将桑晖手中的茶杯放去一旁,握着桑晖的手没有松开,说:
“后来妫沛公主走出了大漠,拿着你留下的玉玺和禅位的诏书扶持着青羊和卡布的孩子做了朗国的第二位君王。你走的那年冬天,是平荒十二年,也是康安元年。”
鸿蒙曾目睹良宵遭受天罚,良宵从东荒秘境醒来的那次,卡布恰好来信叫鸿蒙给自己的儿子起名,鸿蒙为那孩子起的便是康安。
康安康安,寓意再简单不过。
良宵所说的这些,桑晖起先按照青君的指引去往月亮岛翻看朗国史料之时已大致了解过。
康安帝不足岁便已登基,朝政几乎由妫沛公主把持,而康安帝本人四十而亡,妫沛便又扶持了康安的儿子成了新的帝王。
朗国第三位君王登基的那一年史称永泰元年,只是……三朝已过,桑晖如今看过了自己的生前事,倒是比较好奇另外一件事。
“许公后来如何?”
桑晖那次并没有从朗国的史料中翻到任何同许公相关之事,甚至连许恨生的名字也没见过。
“许公……”良宵一时感伤,轻声叹气,“他被妫沛公主自史料中除名,下令……车裂了。”
桑晖眉头骤然一拧,“因何?”
良宵从月亮上苏醒,落入凡尘寻找桑晖的那一年已是永泰九年,那时许公已年近百岁,不但是朗国国师,还是朗国帝师。
许公辅佐了朗国三代君王,永泰九年立冬那日,许公率领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坚持要为鸿蒙列传。
妫沛不允,许公却无视妫沛,只向殿上的君王请命。
永泰帝年已十八,极有抱负,不愿祖母妫沛再涉及朝政,有意逼妫沛放权,他不好公然反驳妫沛,虽未直接答应许公,却是同许公一起请妫沛为开国的君主列传。
妫沛虽然垂帘听政,但新帝登基九年,在许公的帮助下已全然脱离她的掌控,只好被迫应允。
然,许公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过高,妫沛有所忌惮,便以许公的死作为为鸿蒙列传的条件。
那其实也是新帝的意思。
许公欣然答应。
永泰九年立冬那日,也下起了同平荒十二年立冬那天一样的大雪。
那一天,在朗国的朝堂之上,白发苍苍的许公捋着他早已白花花的山羊胡无所畏惧地走出了宫殿,在殿外的漫天飞雪中,许公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五马分尸。
他在死前仰天大笑,高声道:
“妫沛!当年走出大漠之时你曾问过我,为何不替鸿蒙报仇,还反过来帮你稳定军心、辅佐新君?我告诉你说,我许恨生辅佐的是君主,为的却是百姓。
“我说这世上无论哪族哪国,如何能真正造福于民我便做怎样的选择,我说和平的化解胜过干戈,我说那些愚忠的事情我许恨生不做。这些话全都是真的,但如今我还要告诉你,告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全都给老夫听好啦!”
在车裂的痛苦中,许公嘶声大喊:
“这世间有不少人想要称帝王,当英雄,可不是谁都有改天换地的本事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我许恨生一生辅佐三代明君,为朗国奠定百年基业,你们都称我为三朝帝师,可是你们全都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