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214)
狼嗥简直是在质问,他的心因为过于激动而狂跳着,鸿蒙却是将手从他的胸膛中抽了出来——他已对狼嗥无话可说。
那一瞬,狼嗥目光黯淡,他泪流满面,轻笑一声,“大哥知道爷爷下的诅咒要怎么解吗?”
鸿蒙眉头微微一拧。
狼嗥神情痛苦,在鸿蒙血涌不止的颈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声音破碎不堪:
“割下你的人头,献祭在金绝伦树下。”
那一刻,遥远的天边响起一道浑厚而又低沉的声音——
“天道轮回,事有定数。逆天而为,必受天谴。鸿蒙,你想独揽月亮,就要付出代价。今日天罚降下,月亮和你,只能活一个,你怎么选?怎么选?”
那声音如同笼在高山浓雾中的晨钟暮鼓,明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耳畔。
遥远而又清晰。
那是天道的声音。
鸿蒙在那时轻蔑一笑,冲对此毫无所知的狼嗥说:“拿去吧。”
语罢闭眼,任由那颗狼牙钉在颈间。
大漠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晨风在这时狂啸起来,紧跟着就卷来了飞雪。
今日立冬,这雪是平荒十二年的第一场雪。
当冰冷的雪花飘落至脸颊,鸿蒙在越发模糊的意识中痛心不已地想,他要对不起他的良宵了。
思及此处,轰隆的雷声忽然响彻天地。
鸿蒙在那一刻听见了兔女的哭声,听见了萌野的惊呼,更是听见了不远处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是良宵的声音。
“鸿蒙——”
鸿蒙那时贪心地想要向良宵看去,可狼嗥死死摁着他的头。
“大哥……”狼嗥双目血红,紧紧拥着鸿蒙,朝鸿蒙的唇上落去一个吻。
这吻,这人,都是他梦寐以求。
鸿蒙眼前一片黑暗,用尽力气别过脸想要回应良宵的呼唤,然而狼嗥已将狼牙从颈侧破进咽喉,鸿蒙的世界在漫天大雪中一瞬归于寂寥。
正是黎明到来之际,鸿蒙与世长辞。
国师
桑晖躺在魂树里借着石镜看完自己生前的记忆,觉得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度魂使引度亡魂,每一位亡者的生前事哪怕只是走马观花,都必须感知一番,只不过桑晖死人之身,一颗心早已不再跳动,故而亡者生前的喜怒哀乐桑晖几乎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无知无觉的心实在难以体会任何悲喜。
这八百年来,他人的过往络绎不绝地进入桑晖的脑海而后又被桑晖抛诸脑后,如今桑晖看到了自己的过往,倒是又似刻骨铭心地经历了一番。
桑晖脑海中一时犹如浪潮激涌,久久沉默,直到他身旁的良宵拿走了他手中的石镜。
那一瞬,桑晖心中钝痛来袭,紧紧抱住了良宵。
除却消瘦了些,良宵与八百年前没有任何改变,他银白长发银绸一般散在度魂使的白玉床上,伴着周身温润月光,还是叫桑晖只看一眼就怦然心动。
只是现下的良宵满眼痛意,他将桑晖如同以往无数次的温存时刻那般,整个揽进了怀里。
这八百年来,良宵从未原谅过自己,他以为天罚的降落是轰轰烈烈的天雷,是刻意针对的天灾,不承想早在他强行介入因果的时候,他珍视无比的人,命途已因他的私心而彻底更改。
他让桑晖趴在自己的身上,抚着桑晖毫无温度的后背,于无声中亲吻桑晖颈间的布条,最后哑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
桑晖摇头,深深自责起来,“我竟忘记了你八百年……”
言语间,眼眶已红。
良宵微微一笑,捧起桑晖的脸。
他不想过于伤感,朝桑晖的唇角碰去一个吻,抚着桑晖的脸满是歉意地说:“怪我私自藏起了你记忆。”
说完,唇又在桑晖嘴角轻轻蹭着,笑问:“度魂使怨不怨我?嗯?”
桑晖的一颗心随着生前的记忆大起大落,他死时没有见到良宵最后一面,这会儿叫良宵欲吻未吻地蹭着唇,一颗毫无感知的心都好似又热了起来。
桑晖喉头滚了滚,在良宵嘴巴上狠狠咬了一口,说:“怨。”
桑晖是真怨,他说:“怨你不早一点出现,不早点来见我。”
良宵眼睛轻轻一眨,把眼底差点敛不住的悲痛盖过去,笑说:“那咬一口怎么够?度魂使多咬咬,咬到解气?”
桑晖一听倒是挑眉,直接从良宵怀里退了出去。
他起身坐去桌边泡了一壶热茶,望着魂树顶上犹如星辰的万千魂珠说:“后来呢?”
后来的人,后来的事,后来的结局。
“后来……”良宵沉吟,起身下床,坐到了桑晖的对面,望着满树的魂珠一时沉默起来。
良宵确实在桑晖的记忆里放了一些桑晖生前并不知道的往事,可是桑晖死后良宵都经历了什么,良宵并未给桑晖看。
良宵的沉默叫桑晖皱起了眉头,可他并不催促,只是斟茶一杯朝良宵递了过去,说:“别瞒我。”
良宵不接茶杯,直接握住了桑晖递茶的手,笑说:“不瞒。”
事已至此,良宵知道桑晖会追问,他也不打算隐瞒,只是他不想再叫桑晖痛,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宵那夜在龙窟找到白龙的时候,白龙龙珠归身,身化龙形,颈间曾经缺失的龙鳞也失而复得地放在身旁,可他的龙筋整个被抽了。
良宵便揽来月光连忙将白龙送回了南海。
白龙当时生气全无,龙珠已然黯淡。
良宵用月光将白龙滋养整夜,却是只叫白龙的龙珠仅有一点回温。
白龙心死,良宵渡进白龙体内的月光统统被白龙抗拒地推了回来,他不想活,良宵只能花尽力气先温养着他的龙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