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220)
好似要弥补那漫长的八百年。
边都
天亮的时候,桑晖圈着良宵,不舍良宵走。
良宵一只手倦倦地垂在床沿,将脚踝上的银镯有气无力地晃了晃,笑说:“度魂使,快散架了,不叫我歇歇吗?”
良宵银白长发冰冰凉凉,软绸一般缠在桑晖手臂上。
桑晖把良宵垂在床沿的手捞回来握住,又抬腿将良宵晃动的脚一压,用手梳起了良宵的长发。
他曾想为良宵亲手做一把梳子,却至死都没有做到。
桑晖叫良宵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梳得认真。
良宵极有耐心,将脸埋进桑晖臂弯配合着,等桑晖梳完了,良宵几乎就要在桑晖的怀里睡过去。
其实良宵也不想走。
“好了。”良宵语气轻松,一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鼻尖在桑晖颈间蹭了蹭,这才坐起身。
桑晖沉默地躺着,手指还勾着良宵的一缕长发。
简直像勾着良宵的心。
良宵轻声叹气,摇头笑笑,俯身又同桑晖接了一个绵延的长吻,最后于万般不舍中下了床。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床边思虑良久,神情很是认真地问:
“你想见见狼嗥吗?”
桑晖微微一怔,有一些意外。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只是下床握住良宵的手说:
“我送你。”
桑晖将良宵送出魂树,自西山落下的一弯月牙只剩一点尖还挂在山顶。
“晚上见。”
良宵笑笑,说完不敢再多看桑晖一眼,随着降落的月牙散成几缕月光,很快离开了。
桑晖站在树下望着西山,等到月亮彻底落下,在恢复知觉的身体中抽出了一根自己的肋骨。
他同良宵缠绵整夜,此刻倒是睡意全无,坐在树底下一心雕磨着他的骨头,直到兔女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喊:“出事啦出事啦!那个吊死鬼被人给抓了!”
桑晖在树底下一坐就是一个上午,闻言抬头,见兔女急得满头是汗,用衣袖擦了擦手里的骨头,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兔女刚才光急着喊没注意看,这下目光才往桑晖手中落去,不解道:“你拎根骨头做什么?”
桑晖不答,弹了弹兔女长长的兔耳朵,召出树上的魂鸦跳上去,说:“带路。”
边都城外有一个镇子名叫龙门镇,它在八百年前,不过是一个极小的村落。
图鲁瓦破了中都城以后,直接率兵来到了此处。
龙门镇靠近边疆,称不上繁华,加之今秋边都大旱又饿死不少人,镇内人烟稀少,现下驻扎的只有图鲁瓦的大军。
青君就是在这里被图鲁瓦的人马给抓了。
冯万里吃里扒外,使图鲁瓦率军翻过西荒山,先拿帝都又取中都,最后一路北上推进到了边都城外。
青君从东荒没日没夜地赶来,本来是想混进边都城内去,然而平川将军将边都守得滴水不漏,青君在边都城的城墙底下连个能钻进去的狗洞都没寻见。
清晨他趁着天色尚未亮起,本打算从边都城的城墙上直接爬上去,结果扒着城墙砖才往上蹬了几步,城墙上就“咻咻”地放下冷箭,差点没给他射成马蜂窝。
青君一个死人倒也不怕,只是他不想将动静闹得太大,就佯装怕死地躲了躲,忙往城墙下退去,只是才退两步,一支冷箭直接就扎进了他的心口。
青君身死,倒不觉得疼,他不过是被桑晖做成了一个能动的尸傀,只是看着像活人而已。
青君叫这一箭射得从城墙上跌了下去,他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往城墙一看,瞧清了射箭人。
那人身披铠甲,魁梧英俊,手握长弓,正在朝他搭着第二支箭。
正是郎平川。
青君看着自己的将军,怔了一怔,爬起来就跑。
他简直是落荒而逃。
做鬼好也不好,虽不怕再死,就是目力过佳,叫青君在青麻天色里,只一眼就看清了日思夜想之人的容颜。
青君如今这副鬼样子,他是一点也不敢让郎平川看见。他跑得太急,长长的舌头收不住,从嘴里掉出来,绊倒了他好些次。
他不知自己已经哭了起来,流了满脸的血泪。
青君捞起长长的舌头,止不住呜咽,身后好似有狗追。
他撒腿狂奔,生怕跑得不够远,一头就扎进了龙门镇。
那时,金时昌和冯万里率领着人马从冰都城赶到,刚同图鲁瓦的大军会合。
冯万里的人马曾在中都城外的林中跟丢了吕文华,后又在荒山上遭到了青君的恐吓,立即就认出了青君。
他又惊又惧,在千军万马之前指着青君,只能说出一句:“他、他、他……”
他曾说不惧神鬼,如今在白日竟是慌了。
冯万里军前失仪,毫不镇定,图鲁瓦不满地瞥他一眼,沉声道:“他什么?”
冯万里在惊恐中咬牙,将手中刀朝青君一指,说:“抓住他!”
令下了,自己却不动,只冲图鲁瓦解释道:“老狼王,他是朗国的那个小皇帝,是鬼!”
一旁的金时昌闻言,看着正在大军前埋头乱撞的青君猛然一愣——他眼眶不知为何发红。
图鲁瓦率军离开帝都的时候,原先挂在城楼门上的青君尸体确实是不见了,他眯起眼睛将乱撞的青君瞧了瞧,提起手中的白狼刀自己往青君跟前去了。
“老狼王!”冯万里连忙提醒,“他是鬼,邪得很,得小心!”
图鲁瓦冷笑,“老子连自己邪门的鬼祖宗都不怕,还怕他?”说完,亲手就将青君给抓了。
青君当时心不在焉,只将自己的舌头好好藏在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