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6)
桑晖眉头一拧,专去扫踢他的那条腿,那男子不得已,只好抬腿朝桑晖踢了过来。
脚上不染纤尘,脚背骨肉匀称,脚腕虽劲瘦却不显伶仃。桑晖抬起胳膊本欲将他的腿给格开,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就给握住了。
那男子意外,瞧着桑晖愣了一瞬。
桑晖盯着握在手中的脚腕,自己也愣住了。
“叮铃”又是一声响,那男子趁着桑晖分神连忙抽走了脚。
桑晖听闻这声响,这才发现,这男子的脚镯上挂了一只月牙形的铃铛。
那铃铛擦着桑晖的掌心划过,触手寒凉,冰的桑晖心都一抽。
桑晖握拳,指尖摩挲了下转瞬便空空荡荡的掌心,有点意犹未尽。他正欲再次出手,那男子却是抢先一步,朝他的面门拍来。
桑晖偏头一躲,那男子的手便只摸到了桑晖的脸颊。
指尖温热,桑晖八百年来头一次感觉到了体温,竟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仿佛滚烫了起来。他抬手忙去扣这男子的手腕,对方留恋似地,任他握了片刻,这才将手抽回。
桑晖微眯着眼将眼前的男子打量一番,心里突然空落落,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那男子像是能察觉,施施然后退要停手。可桑晖却总想再试探出些什么,便继续照他下盘去攻。但那男子了得,一个撤身晃得桑晖前扑,他便又靠近,拦腰将桑晖捞住。
“……”桑晖莫名有些恼火,抬腿踹向他。这男子仿佛是失笑,又悠悠地将桑晖的小腿握住。
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小腿,桑晖一瞬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往日毫无知觉的身体都酥麻了。而他还未待他反应,对方更是趁着这个间隙,另一只手又朝他的后心轻轻一贴,像是把他半抱环托住——这是个保护的姿势。
桑晖更意外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地自山头交手了几十个回合,这男子招招都是点到为止,他身手显然在桑晖之上,到后来却只守不攻。
桑晖终于觉得他似是毫无恶意,这才停了手。
只是当对方似笑非笑地瞧过来,桑晖这才后知后觉——方才在有意无意间,对方竟是将他的身体快摸了个遍。
“你……”桑晖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嗓子竟有些干哑起来,最后把目光往他近乎垂地的发梢上落了落,又盯着他脚镯上的铃铛,这才又问:“是谁?”
“我……”那男子明明在笑,语气却又有几分伤感,他盯着桑晖,仿佛要将桑晖整个人都吞进目光中,许久才说:“是良宵。”
双喜
良宵说完话以后便消失了,他白发飞扬,脚腕上的铃铛轻轻一响,便散成了几缕月光。三千魂鸦拍着翅,利箭也似,却是半点儿影也没追着。
桑晖站在原地,看着散去的月光,没由来地起了一股无名火。
夜风忽起,乌云蔽月,好似要起一场滂沱大雨。
桑晖看一眼云月,转身回了阴阳谷。
青君挂在树上见桑晖风一样的去又风一样的回,又见魂鸦跟在他屁股后头全都耷拉着脑袋,便伸着脖子望了望谷顶,好奇地问:“又跑了?”
桑晖闻言冷冷瞥他一眼,径直回了魂树。
好似发了很大的脾气,桑晖进树一瞬扇起了一阵狂风,刮得那参天魂树都晃了晃,魂鸦吓得落回树上,全都把头藏在了翅膀底下。
青君再也不敢问。
来谷这些时日,桑晖方才冷不丁地瞧来那一眼,这才让青君把他面容彻底瞧了个清楚。
这人眸漆黑,鼻挺翘,一双飞眉近乎入鬓,瞧起来凌厉又跋扈。配上他那毫无血色的唇和死尸一样青灰的肤色,面色再一冷下来,简直是生人勿近,连青君这个吊死鬼也不敢沾边。
一直到了隔日黄昏,青君兜着魂树飘飘荡荡转了好些圈,见魂鸦都从翅膀底下抬了头,这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声:“你想出去走走吗?”
魂树里头毫无动静。
青君便说:“有人曾偷偷带我去过一个地方,那里是朗国南北商贸重镇,集市特别热闹,能见到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还知道一家卖糖包的,特别好吃呢!”
桑晖还是毫无反应。
青君便又兴冲冲地说:“那镇子就在帝都的北边,也刚好和中都接壤,那里每月正日的时候夜市最是热闹,今天刚好十八,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你想去的话不过就是眨眼儿的功夫!”
桑晖还是不回应。
青君便有些垂头丧气,重又把自己挂回了树上,岂料桑晖却突然出来了。
青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忙荡下树来飘在了桑晖身旁,可桑晖抬脚便走。
青君还没反应过来,桑晖便已到了谷口。等青君追上去,突然一声锣响,震得青君两眼一黑,魂都差点儿散了。便听一个又尖又细的童声说:“日落天外鬼门开,铜锣一响小鬼来。度魂使,我家阎王爷有请。”
这声音听着阴森森,语调似唱念,尾音还拖得极长,听着十分瘆得慌。
青君惊得朝声音来处看去,便见一个不辨男女的鬼童手提铜锣正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堵在桑晖身前。
桑晖闻言头都懒得低,只继续朝前走着,道了句:“没空。”
那小鬼便后退着抬起头,扫了眼青君说:“阎王说度魂使您要是不去,便让我带句话给您。他说‘人间因果自有定数,阳间的事阴间不管,还望大人魂鬼不要乱收,冥火不要乱借。’ ”
桑晖继续朝前走着,只淡淡道:“知道了。”
那小鬼便侧过身让开了道。
青君听闻这番对话,意外地去瞧那小鬼,岂料那小鬼脸上的五官一瞬消失了。青君吓了一跳,那小鬼趁机伸腿绊他,害得青君栽了好大一个跟头,那小鬼便咯咯桀桀地笑。